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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龙家的秘密(1 / 1)

钟婳琼连忙拿下眼罩,看到一位气度不凡中年男性端坐在轮椅上,那人面容和蔼,语速平缓:“你醒了?头还痛吗?”

钟婳琼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此人是何来历。那男人笑了笑:“我叫龙启卫,是龙启睿的哥哥,欢迎来到我家,我想,你已经见过我的妻子。”

这时,一位穿着家居服的女人走了进来,钟婳琼惊讶地发现,龙启卫的妻子竟然是失忆康复中心的主治医师,乔裕姗。她脱去白大褂后不见任何医生的痕迹,似乎还平添了几分贵族气质。乔裕姗关切地说:“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启睿这孩子太任性,不该带你跑出医院,更不该让你独自闯荡。三天前,我们发现你在失忆康复中心门口昏迷不醒,现在终于把你救回来了。”

钟婳琼眼里满是问号:“我,昏迷?在失忆康复中心门前?”

乔裕姗点了点头:“嗯,对呀,院长判定你是在治疗期间受到过度惊吓才这样的,他很关心你的情况,一直在为你调节,还为你进行了半个疗程的记忆恢复。”

钟婳琼坐起身,默默回忆着关于失恋的伤心往事,然后说道:“每次从醒雪球上醒来,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乔裕姗:“因为那本来就是真实发生的,再有半个疗程,你的记忆就全部恢复了。”

钟婳琼:“可是,为什么我现在没在医院里呀?”

这时,乔裕姗沉默了,龙启卫一边叹着气,一边回答道:“追杀你们的那伙人找到了失忆康复中心,以防未来不测,院长暂时遣散了每位病人,并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

听到这,钟婳琼并没有害怕,而是脱口而出道:“那龙启睿还好吗?我还没好好感谢他呢。”

龙启卫:“他还好的,只是太疲惫了,方才刚在卧室睡下,他也一直在惦记着你的情况呢。”

一想到自身的处境,钟婳琼心里再次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刺痛感:“我曾无比渴望找回记忆,但后来发现,也许记忆并不美好,失忆反而是幸福的,是自由自在的。”

乔裕姗坐到她身边,对她温柔地说:“我做医生快十年了,我一直想和每位患者成为朋友,如果你愿意分享你的故事,哪怕再痛苦,我们都会和你一起分担。”

看着钟婳琼犹豫的神态,乔裕姗继续说道:“当然了,谁都有隐私,你不想说也是正常的,但是,你愿意把现在的心境画出来吗?我猜你好久没画画了吧?”

这句话直击钟婳琼的心坎,瞬间将她拽回童年,那是一段恍如隔世的岁月:每逢周末,无论寒暑,爸爸都会蹬着自行车,带着她学习各类美术。时光隧道的另一端,穿着卡通裙子、抱着水彩笔的小钟同学经常和小伙伴们用稚嫩的声音讲着:“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全宇宙最有名的画家。”

此刻,龙启卫也跟着调侃:“怎么样?可以让我们膜拜一下你的画作吗?”

过了几秒,房间里传来钟婳琼的声音:“你们有8B铅笔吗?我想选素描,没有8B,2B也行!”

看到钟婳琼重新恢复了自信的神气,龙启睿和乔裕姗相互对视一笑,乔裕姗自豪地说:“当然有啊,我家还有画板呢。走,跟我们去客厅。”

龙启卫的住宅位于上海静安区的中心地带,小区景色优美,楼栋崭新精致,处在十层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内环别具一格的璀璨夜景。两百平方的面积充满了古色古香的文化气息,墙壁上还挂着一副精心装裱的书法作品,那是孟子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据说是龙启卫求江苏的书法名家所写。此时已是傍晚,新闻联播在宽厚的背投电视上刚刚结束,天气预报转着绿色的地球,播放着渔舟唱晚的悠扬之音。乔裕姗用座机电话为钟婳琼叫了肯德基新出的宅急送业务,而钟婳琼则在地毯上反复调试着画板的位置。只见她抬起左手,让手掌与画纸平行,用手指隔空点了三下。接着,她又用右手举起倾斜的铅笔,从不同角度,在画板周围反复移动。这是她绘画前的习惯动作,左手模拟标尺,设计构图;右手模拟光线,确认明暗。钟婳琼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画纸,几秒后,她将笔尖朝上,用拇指、食指和中指轻握笔身,一气呵成,勾出了一条蜿蜒的轮廓。龙启卫在茶几前泡着一壶老寿眉,和夫人一边品茶,一边欣赏。他们发现钟婳琼绘画时的状态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仿佛手中的铅笔是她的充电器,每逢作画,就自带游刃有余的气场。渐渐地,画纸上出现了一辆脱轨的过山车,车身在轨道上方被撕成两段,铁链破裂的伤痕仍在铅笔的涂抹中清晰可见。钟婳琼的语气慢慢趋于平和,褪去了曾经大起大落的喜怒哀乐。“我曾将爱情视为理所应当,可后来才发现,这只是上天租借的幸福,总有偿还的时刻。我应该已经承受过一次失恋的痛苦了,可没想到因为失忆,又要再经历一次。”

乌黑的笔尖在雪白的广阔天地里龙飞凤舞,那些脱轨的车厢,似乎要飞往层云之间,再也无法触摸,而剩下的车厢却被遗弃在曲折的轨道上,随着车轮前后滑动,茫然无助,不知该去向何方。“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勇气追逐关于美术的梦想,只是和同学们一样,通过校园招聘成为了一名普通白领,以换取看似安稳的生活。但是,这次失忆成了我人生中的一次洗礼,让我终于看清,到底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钟婳琼开始微调画面的细节,她将握笔的姿势换成了平时写字的样子,渐渐调暗了脱轨车厢的光线。“我画得还不够好,可我真的热爱它。从我儿时第一次握起画笔开始,我就相信,我感受到了别人或许永远感受不到的东西,我能画出世人从未见过的图像,这就是我骨子里和别人不同的地方,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当钟婳琼勾勒好最后一笔线条时,乔裕姗和龙启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白茶余温尚存,那些零散的石墨,竟在钟婳琼的指挥下,呈现出了黑白照片的逼真模样。弯曲复杂的轨道依然条理清晰,透视得当,两段错位的过山车在定格的画面里活灵活现,引人无限遐想。钟婳琼静静抚摸着自己的画作,那种感觉,就像一位母亲抚摸着刚刚出生的婴孩。这时,她从容而恬静地说:“我在考虑,等记忆恢复后,是不是要放弃体制内的工作,为自己真正的梦想拼一次,赌一回,但我又不敢完全确定。你们都是过来人,对我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龙启卫放下白茶,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沧桑的声音说:“婳琼,等你到我这岁数就会发现,选哪条路都是人生,没什么对错。关键是你还年轻,还有选择,还可以犯错,这多好,你再看看我,”龙启卫在轮椅上敲打着自己僵硬的双腿,“要是我也能选,我一定把我想做的事,做个一千回,一万回,可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

龙启卫用自己的故事启发钟婳琼,他的语言并不华丽,却十分坦诚:“我家世代从事体育行业,老爹是纹龙搏击俱乐部创始人,我高中毕业后,便跟着他当上了自由搏击教练,那时候我们在静安、黄埔、虹口都有培训班,学员有五六岁的孩子,是来学着玩儿的,也些中学生,他们要走体育特招,必须参加省级拳击或散打项目比赛,要拿名次。最牛的那会儿,我们还有保安培训,连公安局都找我们合作过。但是啊,我出了一次意外,再也站不起来了。”

龙启卫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亮光,又低下头,用虎口反复揉搓着眼眶,他接着说:“搏击就是我的命根子,要是能让我再站起来踢几脚沙袋,我豁出啥都可以,而你明明有手,有笔,有纸,怎么还犹豫呢!”

他的话语给了钟婳琼极大冲击,钟婳琼不停地道谢,又不太熟练地安慰着这位中年男人,聊天的过程中,她还夸起了龙启睿,说他身怀绝技、乐观、仗义,从哥哥那里传承了良好家风。这时,钟婳琼忍不住问道:“启睿这么好,但那天晚上,为什么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呀?”

龙启卫将一碗热茶喝下,渐渐平复着心绪:“启睿他从小就聪明,后来考上了复旦大学,还响应号召,志愿当了两年坦克兵。有个和他一起服役的战友叫关永默,退伍后还来我家吃过饭,那孩子本心不坏,就是有点飘,后来啊,他爸爸一下子就有钱了,听启睿说他就开始能装了,总是欺负那些做小买卖的人,而我们启睿不一样啊,他想保护他们,这一来二去啊,俩人的矛盾就越来越多,直到动起手来,启睿打伤了他的几个保镖,但自己也被打失忆了。”

钟婳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龙启卫接着说:“那时我在医院看着他昏迷的样子,心里真是难受,我觉得我亏欠他太多,所有才让院长……”这时,乔裕姗突然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在示意他别再往下说了。可龙启卫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直接开口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既然做了,就不怕说出来。”

钟婳琼也开始察觉到,这二人间一定还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龙启卫正要张嘴,没想到乔裕姗眼睛一转,抢过话来说道:“启睿他,他太有担当了,我老公受伤后,他就辞去了研究员的工作,扛起了家里的担子,那时他大学毕业还不到一年。他继承了教练的职务,想把家族事业传承下去。可是我们都知道,这绝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但那孩子就是倔,即使再不喜欢,也总是一笑而过,从不把内心的难过表达出来,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龙启卫的神态很像是古代大家族的族长,既想疼爱后辈,又倔强地坚守着传统规则,他沉重地说:“我弟弟他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家庭,而我们作为家人,又怎会希望他为了成全家里而放弃自己呢!”

窗外的夜色如流水般宁静,繁星神秘地闪烁着,仿佛能将银河彼岸的魔法,悄悄地,降临在人间。龙启卫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讲着:“所以啊,我请失忆康复中心的院长,删除了他的部分记忆。”

那一刻,乔裕姗完全放下了原有的贵族气质,她惊慌地瞪了龙启卫一眼,好似在暗示他:怎么能随意讲出这样的机密?紧接着,乔裕姗又对着龙启卫向钟婳琼使眼色,引申含义是:尤其不能让钟婳琼知晓。而龙启卫却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与此同时,钟婳琼也大惊失色,她情不自禁地问:“什么?院长还可以删除记忆?”

乔裕姗连忙解释道:“能恢复就能删除嘛!你,你知道,记忆更是,更是一种感,感觉,所以我们删除了龙启睿的记忆,更是删除了他这种为家族牺牲的,这种,这种自发的使命感,这是为了他好,这样他以后就能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钟婳琼听得云里雾里,她思考了一阵后争论道:“但是,这引发了一个悖论,你们为了让他自由选择人生,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通过删除记忆的方式,改变他的思想,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他的干涉。”

龙启卫试图解释什么,可“咚!咚!咚!”

的敲门声突然从门外传来,隐隐约约听到外卖员在喊:“肯德基,开门!”

卧室里,龙启睿已渐渐苏醒,他听到街边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噪音,经过窗外十层楼的传递,那声波已非常微弱,可他对这个音色异常敏感:它来自拉力战神越野车的发动机。趁着钟婳琼去开门的间隙,龙启卫严肃地小声问乔裕姗:“关于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

乔裕姗远远望着钟婳琼,谨慎地说:“她以为的真相,不一定就是真相,我答应院长保密的,等她走后再和你讲。”

钟婳琼趴向门镜,看到一位身穿红色上衣的外卖员神情僵硬地立在走廊里,也许是今天订单较多,业务繁忙,他的呼吸显得格外局促,拎着白色塑料袋的手臂也在不停地抖动着。视线盲区,一把巴克砍刀的刀尖正紧紧顶着他的腰间,旁边还站着一个胡须精致的男子。那人是关永默手下的头号保镖: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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