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巷。
天魁压低斗笠,屈身坐在巷子口的茶摊上。
茶摊对面,就是林家。
那一排院子都面朝着街,一院挨一院,只林家大门口种了一颗几人合抱的大枣树。
这会儿子正有老头儿老太太带着孩子在树底下闲磕牙。
林家着实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天魁的视线朝那边巡视了几个来回,看向在这边盯梢的崔户。
崔户一身短打,猛地一看就是个普通的青年汉子。但毕竟在战场厮杀多年,身上的那份儿沉着难掩。
不过也不要紧,这个茶摊都是他们的人。
崔户亲自带队盯着,天魁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呷了口茶才道,“如何?”
崔户单手把玩一块碎银子,神情凉薄的回应:“一切照常。你那边办完了?”
“办完了,”天魁简单说了说,笑着晃咔咔响的脖子道,“最多一个时辰,那女人就该出现。我已经叫人去通知户部过来抄家。”
林家欠了二十万两银子,还不起被抄家,因为受不了这份屈辱,全家自杀。
以林青青不服输,又多疑的性子,定然回来确信此事。确信后,她救不了家人,就得求助她背后的人。
这样就能把她,和她背后的人也连根拔起。
若没有人指使,那更简便,一刀杀了她了事。对外就宣称因为受不了全家死了,她也跟着去了。
这样,世子傻了的事,就在没有不相干的人知道了。
崔户将手里的碎银子朝桌上一扔,道:“太子正在追讨欠银,林家的人一死,他最少也得落个逼死臣子的污点。”
除掉林家,以防后患,是上面的意思,皇上是知道的。这下牵扯上太子……
当今圣上跟太子不合,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天魁没敢深想,无所谓道:“主子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办。做干净点就行了。”
崔户看他一眼,“你的身份更合适。”
天魁呲的一笑,不轻不重的顶他一句:“要不然我来干嘛?要不是这事,你已经外放出京了吧?”
说起自己的前途,崔户淡淡的,道:“剿匪而已。”
天魁是将军府的家生奴才,跟崔户这种后来成为世子心腹的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大家各司其职,崔户不愿意谈,天魁也没兴趣在说。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天魁的眼睛一亮,道,“来了!”
户部的一个龌龊官儿,带了十来个小卒子,轰在林家门口说闲话的老头老太太。
“去去去,”那龌龊官把人都轰走,抬眼看见下人开门,脚一抬,闯进去。
“哟,”姓王的官员拱手,“林大人在呢?”
十几日前,全家从牢房里出来后,林文仲就去了将军府。
在将军府里,叶景天让他还婚事的花费银子。还不起,就去户部借。
明知道这是故意为难,为了女儿,林文仲还是硬咬着牙,去户部借了二十万两,交给了叶景天。
没几天,就有旨意下来,让太子追缴欠银,不还就抄家。
这事出来以后,林文仲就知道会有今天,脊梁骨里也还是冒出了寒意。
大门外面,家附近,总鬼鬼祟祟盯过来的视线,他也知道。
拱拱手,全了礼数,林文仲折身望向听到消息跑出来的家人们。
“都让开,”他道,“让王大人抄。”
“天爷啊!”林夫人跌撞到林文仲身边,放声大哭。
姓王的官员也不客气,冲下人挥挥手,十来个小卒子闯进各屋,先翻值钱的。
“怎么回事儿啊?”
“抄家呢。”
“真抄啊?”
林家外面,围了好多人。
在街那边的天魁被挡住了视线,见已经在朝外面抬箱笼,他吩咐属下,“叫他们慢点抄。”
林青青还没来。
崔户从桌后站起来道:“我去看看,这边交给你了。”
四面八方就那么几条。沿途都派人盯着了,也不怕林青青找不见人。尤其是从将军府到林家路上,遍布眼线。
崔户想了下,朝距离最远的那条路上去。
没有!
一条路上,四个盯梢的,都说没见过。
莫非,直接吓的出城了?
崔户也没乱找,叫人去沿途的盯梢哪儿问。他回府。
“崔哥——”
崔户刚走到将军府前街,就被人叫住了。
那人急赤白脸的来了句:“塌了。”
崔户问:“什么塌了?”
“地道塌了!”那人道,“马车没出院子地就塌了,世子连人带车陷进去,等我们挖开,世,世子就不见了。”
崔户的头,嗡的一声响,脸色全变了道,“快去通知天魁,别动手。”
见报信那人还在哭。崔户一脚蹬过去,“快去。”
将军府西边院子的正房前,房倒屋塌,地陷几尺,活像经历了一场颠覆天地的浩劫。
崔户看着,竟觉得比战场上的血流成河还惊心。
猛然看见已经被刨出来的马车,崔户推开旁人,翻这马车残骸检查吗,“快去通知将军。”
比他还提前知道消息,赶回来的叶景天,望着塌陷的深坑,还有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几个侍卫,几乎一头栽到地上,虽生犹死的感觉,不必多说。
另一边,盯着户部抄家,等时机下手杀人,却得到世子因地陷失踪消息的天魁,眼睁睁看着林家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走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叶景天。
更不知道哪儿出错了,地竟然会塌。
“林青青呢?”天魁攥着老六的衣领子,“你不是亲眼看着她出的地道吗?”
老六也不知道,“我是亲眼看见了啊。”
“赶紧把那个贱女人抓回来!”能弥补一分是一分。
老六一哆嗦:“那,那女人在哪儿呢?”
世子生死不知,林青青也不见了。一股子无望从天魁心尖蹿全身,他松开老六,“肯定又是林青青那贱人干的好事,”管她有没有这个能耐,“反正就是她!”
“去,”天魁幽幽的视线放着绿光道,“把林家都给我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