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温静姝特别授意之后,仁心医院救护车一路直奔滇云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在李谨言的引导下,直接找到了秦越的位置。 “没人管?”
仁心医院的医院过来的时候发现秦越床边竟然没人看着,就挂了两瓶吊水。 这时候,李谨言连忙道:“说是今天急诊很忙,做了些退烧措施后就离开了。”
“昏迷多久了?”
医生拿了个小手电,仔细检查了下秦越的眼底,同时在秦越发间寻找着什么。 忽然,或许是察觉到秦越这边一下子聚集了很多人,而且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可是看上去又不是自家医院的,有个护士过来看看情况。 “你们是什么人,病人家属吗?”
护士望着医生在给秦越检查:“你是医生,是哪个医院的?”
这个在做检查的医生胸口的标志,护士并不认识,反正不是她们医院的。 “初诊结果是什么?”
医生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询问起护士来。 护士被医生质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热性惊厥,医生说。不对,你们到底是谁啊?”
“热性惊厥?这就是你们医院的医生给出的初诊结果?难道不知道热性惊厥大多只出现在小儿身上?”
说着,医生转而问向李谨言:“病人是否只是有短暂的说胡话的情况,并没有抽搐的情况?”
热性惊厥大多只会出现在婴幼儿身上,那是由于中枢神经过度兴奋而导致。常常伴随神志不清,说胡话,身体抽搐和呼吸困难的症状。虽然秦越的症状看上去有点儿像热性惊厥,但是匹配上秦越的年纪,这个热性惊厥的诊断结果着实有些粗糙了。 “对的!医生......他是有什么问题吗?不是发烧吗?”
医生的样子让李谨言有些担心。 “你搞错了因果顺序了。”
医生招呼李谨言过来,扒开秦越右侧后脑的位置的头发,然后用小手电一照:“病人跌过跟头,还是撞到过哪里?你看这边都肿起来了!他不是什么感染而导致的高烧,而是颅脑外伤引起的脑水肿,伴随而来的高烧。”
经过这一提醒,李谨言就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他说有点儿累就准备洗个澡眯会儿。他洗澡的时候,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响动,他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可是躺床上没多久就说脑袋不舒服,然后就开始越来越严重,发烧,说胡话了。”
“那应该就是洗澡的时候摔跤撞了头了,当时估计他都没在意。”
李谨言这么一说,医生对于自己的诊断就有些把握了。 “不过我看他眼底的视乳头水肿还很轻微,脑水肿的情况应该不算严重。现在尽快转去我院进行详细检查,要是破裂骨片插入脑部,或者整体凹陷的骨层压迫脑部,可能就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了。”
现在光靠目视还不知道秦越的伤势多重。要是伤势很重,已经严重影响到脑部组织,就需要进行手术治疗,去除病因。 李谨言关心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过去了,可以立即进行治疗吗?”
公立医院什么都好,就是医疗资源稀缺,做什么事儿动不动就要排队。 “当然,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治疗,放心吧!”
医生保证道。 开玩笑,他们出发的时候,院长千叮咛万嘱咐,这是集团董事长特别交代的,一定要尽心尽力,甚至于已经下班的院长待会儿也会过去。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是会优先治疗? “好!”
李谨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还是信得过徐显的。 “你们要转院?”
护士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都没有住院,何来转院的说法?”
仁心医院的医生纠正道:“我们是仁心医院的医生,现在他是我们的病人了。过来帮忙!”
他朝着一同过来的仁心医院的帮手招招手,示意把秦越挪到车上。 好家伙,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都看傻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别的医院的医生过来抢人的,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我费用已经结了,辛苦你了!”
李谨言拍了下有些失神的护士,连忙跟上了仁心医院的队伍。 ...... 仁心医院滇云分院急诊科病房。 徐显和温静姝接到李谨言的电话之后,也没有在散步的心思了,连忙回去换了衣服,蹭了温静姝的车,直接去了仁心医院。 当徐显两人到病房之时,里面已经围了一大帮子人,除了李谨言算半个家属外,其余全是医生,就连滇云分院的院长都急急忙忙过来。 滇云分院的院长最近总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以前三五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集团董事长,可现在董事长竟然能亲自打电话给他,搞得他又是惊喜,又是害怕。 温静姝进来病房的时候,滇云分院的院长立马迎上来,连带着后面一大群医生都跟了上来。面对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温静姝手一抬,示意院长跟她拉开距离。她不喜欢陌生人靠她太近。 “什么情况了?”
温静姝言简意赅地问道。 “病人送到这里的时候,有轻微的脑水肿,不过现在经过降压治疗,已经情况稳定下来了。现在口腔温度一直维持在37.5到38度之间,低烧,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徐显这时候插话进来了:“那是不是就是没什么大事了?”
37.5度到38度之间是属于低烧的范畴,既然秦越已经从高烧退到低烧,那不就是病情在好转的迹象吗?而且既然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是在正常的,那是不是代表危险期已经过了。 院长面露难色:“照这位病人的情况来看,现在应该是能醒过来了才对,可是到现在病人一直无法自主清醒,这点儿非常怪异。”
“那人为干预呢?”
徐显问道。 秦越的身体指标显示不在危险期了,那就可以增加一些醒神的药物,让病人逐渐恢复意识。 “我们尝试过了!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奇怪的是,他现在的脑电波呈现出β波特性,也就是进入了REM阶段。我们大部分的梦境都是在这个阶段产生的。”
这次是温静姝亲自吩咐的事情,仁心医院那是把各种精密仪器都用上了,EEG就是其中之一。 “你说他是在做梦?”
徐显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医生的说法。他从未听说过做梦还有叫不醒的。 “不一样!”
院长道:“REM睡眠也就是常说的眼球快速运动睡眠,在此期间,眼球快速运动,面部及四肢肌肉有很多次发作性的小抽动,有时或出现嘴唇的吸吮动作,喉部发出短促声音,手足徐动,内脏活动高度不稳定,呼吸不规则,心率经常变动,胃酸分泌增加,脑各个部分的血流量都比醒觉时明显增加;而以间脑和脑干最为明显,大脑则以海马及前联合一带增加较多,脑耗氧量也比醒觉时明显增加。可是,这些表现他都没有。他的外在表现更像是非眼球快速运动睡眠,也就是全身肌肉松弛,没有眼球运动,心率、呼吸均减慢,血压降低,胃肠蠕动增加,基础代谢率低,也就是人体从清醒的活跃状态转而平和的过程中的外在体征表现。”
“你的意思是他的脑电波和外在体征不匹配?是说这个方面奇怪?”
徐显算是听懂了一些了。 “对的!而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的眼球快速运动睡眠占总睡眠时间大约只有四分之一左右,可是这个病人从我们开始观测一来,一直处于眼球快速运动睡眠的脑电波特征中,没有一点儿退下来的趋势,这也是奇怪的点之一。不知道是不是跟脑水肿有关系,不过他的脑水肿处置得很及时,没多久就消下来了,可是病人的脑电波特征并没有明显变化。我行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状态的病人。”
院长道:“不过,好在他的生命指标并没有问题......” 院长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显直接拉到了外头,温静姝也跟了上来。 “医生,该不会是植物人吧。”
虽然还活着,但是醒不过来,那不就是植物人? “不一样!植物人的脑电图呈现杂散的波形,跟这个差别很大。”
“那为什么醒不过来啊?不会是之前高烧烧傻了吧。”
院长安慰道:“应该也不至于。他的脑电波并未出现大量的θ波,而且经过询问他的家属,病人的高烧持续时间不长,讲道理还不至于对脑部产生大的影响。”
“那到底啥情况,总得有个说法吧。”
院长有些为难:“人脑的构造太过于复杂,以现在的医学手段也不能窥得全貌。以他现在的状态,按照道理应该能醒了,不过实际情况却是没有醒过来,有些事情确实难以预料。”
“那就这么等着?”
徐显虽然看秦越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但是一直醒不过来就很烦人了。 “现在他现在的情况还算是稳定,我们待会儿联合各科室开个会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弄出个方案来。他的水肿已经消下去了,烧也退下去了,醒过来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啊!至少没危险了,你们合计下吧。”
徐显也没有过于纠结了。有些事儿也不能强求,至少秦越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至于之后的事儿,还是从长计议吧。 “那董事长?”
最终的主意还是需要温静姝来拿。 温静姝当然是不会否定徐显的话,点点头:“就按着他说的做吧。派个专门的值班医生盯着这边。”
医院二十四小时都会有值班医生的。不过,偶尔也会出现非工作时间求诊的人数增多,导致值班医生人手不够的情况。刚刚秦越在滇云市第一人民医院不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温静姝特意让医院安排专门的医生盯着这边。 这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当然了就算是过分的要求,院长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待会儿我会安排的,这边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看着的。”
院长保证道。 “行,没事儿!你们就去忙吧!”
温静姝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院长一见董事长不耐烦了,立即招呼病房里的医生全都出来,诚惶诚恐地带着一大群人离开了。 医生们都走了,病房里一下就空下来了。徐显二人再进去的时候,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是清新起来了。 “怎么突然发高烧了?我刚才听医生说还有什么脑水肿,到底是怎么了?”
徐显给温静姝找了个凳子坐下,自己则是站着。 李谨言此时眼睛还是红红的,估计刚才是吓坏了,应该是哭了。 “好像是他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估计当时没什么感觉,后来情况恶化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李谨言显然有些自责,怕是觉得自己没有尽早发现秦越的异样而伤心呢。 有很多时候的伤势当时可能觉得没什么,过个一段时间才能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秦越说不定就是这个情况。 当时摔了一跤,觉得也不是很疼就没当回事。当感觉到有些不妙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好在检查之后发现秦越的伤处并没有明显的骨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幸亏你们帮忙了。第一人民医院那边好像很忙,那边的医生初检好像还诊断错了,要是继续在那边耽误,可能秦越会出大问题的。”
李谨言感激道。 说实话,虽然秦越的脑水肿不算很严重,但是要是一直不消肿降压,说不得就会恶化下去,那时候就会有性命之忧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徐显算是救了秦越的命了。 “没事儿,举手之劳。”
对于借花献佛的事儿,徐显向来没什么心理负担。虽说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温静姝的功劳,但是徐显很不要脸地接下了李谨言的谢意。 “他之前说啥胡话了,我挺好奇。”
徐显听说一些神志不清的人说的话都是心底里的话,说不得能打听到什么劲爆八卦呢。 “他当时话都说不清楚,我哪里能听明白。”
李谨言哼道:“不过,听得出来他好像很害怕,也不知道当时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害怕?”
徐显一愣:“做噩梦了?”
徐显想到刚才医生说秦越现在的脑补活动有点儿类似于在做梦。 说到这里发现一个问题:“他家人呢?不在滇云吗?”
要是家里人在别的城市还说得通,要是也在滇云,怎么也应该过来才对,秦越都这个样子了。 “好像他父母都不在了,秦越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李谨言有些心疼地抚摸着秦越的脸庞:“他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了。”
“额......”这场面搞得徐显有些不知所措,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波狗粮。 秦越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徐显也不准备再待下去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我会再联系医院的护工帮忙照料的。”
温静姝道。 仁心医院的护工是相当专业的,这样基本都不用李谨言烦心了。 “谢谢啊!”
李谨言没有推辞,现在也不是推辞的时候,这边不是在天宁,不然也不用处处都要请徐显和温静姝帮忙了。 “没事儿,那明天见了。”
徐显起身,就准备先撤了。 可是,刚一转身,左手手腕突然被捉住,身子一下子停下来了。这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李谨言的惊叫声。 “秦越!”
李谨言的话音刚刚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秦越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徐显,谢谢你!”
徐显的眼睛陡然睁大,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在这一刻瞬间重新清晰起来。 他喃喃自语:“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就在徐显自言自语的时候,秦越就好像复述一般:“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两人之语一字不差,而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说出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笼罩在徐显心头,即便周遭并不寒冷,但是徐显还是觉得如坠冰窖。 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秦越抓着徐显的手便是松了下来。 “秦越,秦越!”
李谨言激动地呼唤着秦越。刚才秦越的动作和言语昭示着他已然开始恢复意识了。可是,李谨言几番努力下来,秦越确实没有一点儿要醒转的迹象。 而徐显则是头也没回,快步离开了病房。 温静姝一看徐显走了,便是急忙跟上。 “徐显,徐显!别走这么快啊!”
徐显的走路速度非常快,温静姝一时还追不上。等了好一会儿,温静姝才追上徐显:“你干嘛啊!有什么要紧事不成,走那么快?”
徐显的表现太过于反常了,让得温静姝有些恼意。 被温静姝拉住的徐显转过头,失魂落魄地问道:“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
“他?秦越吗?”
温静姝奇怪道:“不就是感谢你吗?有什么问题?不对,徐显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害怕?”
温静姝只是看了徐显一眼,就从他的眼中觉察到强烈的惧意,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在怕什么?”
“静姝,你知道我为什么学飞吗?”
徐显忽然说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事儿。 温静姝皱起眉:“不就是兴趣吗?”
“那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泡澡,我只会冲澡吧?”
温静姝脸色一红,他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基本能能做的都做了,这些私密的个人习惯还是知道的。 之前他们有时候出去旅游,定了一些高档的酒店是配有独立浴池的,泡澡的话非常舒服。可是,徐显从来都不会用的,他只会冲澡。 原来温静姝只以为是个人喜好不同,现在看来,好像是另有缘由啊。 “咱们小时候的理想有当宇航员的,哪里会有当民航飞行员的说法,有的话也是当战斗机飞行员。可是,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决定学民航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静姝摇摇头。 “在我十岁的时候,曾经独自一个人溜出去到河边玩,结果一不小心掉河里了。当时我不会游泳,很害怕,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说到这里,温静姝恍然大悟。怪不得徐显不喜欢泡澡,原来是有童年溺水的阴影在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徐显则是继续说道:“可就在危急之时,正好有一个上班的民航飞行员路过,把我给救上来了。当时,他穿的制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对民航飞行起了兴趣。”
温静姝越听越听越糊涂,这有什么害怕的,便是问道:“然后呢?”
“当时他救我上来的时候,就是这么抓着我的手腕,跟我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显眼神深处的恐惧在急速扩散,让他的身体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温静姝轻轻抱住徐显,安抚着他的情绪:“没事的,说出来吧,他说了什么?”
有些事儿是不能憋在心底里的,不说出来,容易憋出病的,更别说现在徐显的状态非常得不正常。温静姝不敢让徐显独自承受这一切。 仿佛是感受到温静姝身体传递过来的温度,徐显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咽了一口口水:“他说......他说,徐显,谢谢你!”
“我当时还奇怪他救了我还谢我干嘛?结果他竟然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就跟秦越刚才说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在秦越说完“徐显,谢谢你!”
之后,徐显立刻就能知道他的下一句是什么,那是因为徐显之前听过同样的话。 说到此处,温静姝的娇躯微颤:“徐显,你不要吓我!”
然而徐显自顾自地说道:“小时候我不懂,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也就慢慢忘了。可是今天他一开口,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件事儿了。那语气,那音调,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温静姝瞳孔紧缩:“那你后来找到那个人?”
“没有!”
徐显摇摇头:“我当时手表有定位功能,我爸妈发现我偷跑出去之后,就顺着定位出来找了。结果那人把我交给我爸妈之后就走了,也没说自己是谁。”
“那人的样子呢,你还记得吗?”
温静姝追问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秦越的样子,可是这样才更吓人啊!”
徐显抓紧了温静姝的小手:“现在想起来,那人说的话根本就没道理啊!我怎么就救了他的命了?不是他救我?结果十多年后,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以相同的语气和音调说起同样的话,你刚才也听到了。后面一句话我跟他一块说的,一个字不差,哎哟......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