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城某医院。 温静姝隔着窗户看着在监护室中昏迷不醒的徐显，脸色惨白，几乎是站立不稳。 在她的身边，跟随而来的运行副总裁洛青脸色同样非常不好看。他的离职日期都已经定下来了，就等秦宗阳任职公示期过了，他就可以安心卸任了。 可是就在他即将离任的关口，竟是出了一件捅破天的大事。 当他在听到运控部门告知他星游6311航班在虔城机场上发生的事情后，洛青差点儿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飞机冲出跑道，机身当场折断，不管是哪个，都足以掀翻一家航空公司了！ “董事长，星游6311航班上一共一百一十七名乘客，其中十二名在抢救，情况都不是很好，另外还有二十一名到现在依旧昏迷不醒，其余所有乘客无一例外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情况。另外，乘务组中，一名乘务员在抢救，飞行机组中，宁升的情况很严重，能不能撑得下去，还是未知数，另外就是徐显......” 温静姝抬手止住了洛青的话：“徐显的情况不用你说，我自己会去了解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在飞机冲出跑道的时候，有些零部件残片飞出了机场外围，正好击中了一个在外看飞机的小孩子，现在那个小孩也处在救治之中。另外，断裂的机身后部撞到了一架停在机坪上的星飞航空的飞机，不过好在当时那架飞机上并没有人，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最后星游6311航班散落下来的部件残片覆盖住了大半个跑道区域，虔城机场被迫只能关闭机场，其中关闭机场的损失也要咱们来负担了。”
“你先去统计一下具体的人员伤亡情况，我要详细的，还有跟机场以及医院方面对接一下，看看这次的损失是多少。要是星游那边资金有问题，把情况报送集团财务，我会跟财务那边说尽快处理的。”
温静姝挥挥手：“你先去忙吧。”
洛青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在此之后会有大量的工作需要他忙。 杨宁一如既往地跟随在温静姝身边，她在温静姝耳边轻轻说道：“小姐，这边我盯着，你要不先回去？”
此时的温静姝状态着实有些不佳，杨宁很是担心温静姝能不能坚持得住。 “没事。”
温静姝找了个地方坐下：“宁姨，你让星游飞行部赶紧跟局方对接，局方有任何配合调查的需求都要满足。还有，事件原因还没有出来吗？”
“没有！现在调查小组在找飞机的黑匣子。不过，好像黑匣子有损伤，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里面的存储数据。”
杨宁忧心道。 “你说什么？黑匣子有损伤？黑匣子不是应该很坚固吗，怎么会出现损伤呢？”
就算不是飞行行业的专业人员，温静姝都知道黑匣子的结构被造得坚固无比。在黑匣子里可是藏着珍贵的飞行数据，是调查中重要的参考，如此重要的东西在制造时肯定被保护得极为严密，怎么可能会出现损伤呢？ 在温静姝的想法中，以徐显的情况，她不相信徐显会因为操纵失误而导致飞机冲出跑道，大概率还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 可要是黑匣子中的数据出现了损坏，那当时飞机遭遇了什么就失去了重要的佐证资料。那岂不是徐显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管在哪种正规的调查中，人证的作用其实没有想像的那么大，因为人是会撒谎的。就算飞行机组能够苏醒并详细地讲出当时的情况，能被采纳到什么程度，真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杨宁道：“黑匣子确实很坚固，但是历史上也是出现过好几次黑匣子损坏的情况，这个......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只能期盼技术人员能不能提取出足够多有用的数据了。可能，黑匣子本身损坏了，但是里面数据并没有受到影响呢？”
“可要是受到影响了呢？”
温静姝猛地抬头直视杨宁，在她的眸子里泛着些许血丝，明显是刚刚才哭过的：“要是数据没了，谁来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人为因素所致和客观因素所致，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场人为因素所致的空难足可以摧毁一家航空公司，甚至一个国家的民航形象。没人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 数据永远是最令人信服的，可是这最珍贵的数据却有了丢失的风险，这如何不让温静姝感到心惊肉跳。 “现在调查的进度如何？”
杨宁：“现在调查才刚刚开始，不过虔城塔台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机组的紧急情况的通报，当时天气报告也是显示符合标准，另外塔台管制员也没目视观察到飞机出现什么故障问题。”
对于某些故障，塔台人员是可以目视观察到的，比如火警，起落架故障之类的。当然了，管制员的目视观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毕竟很多故障通过外界观察是看不见的。可是结合飞行机组没有任何故障报告，大概率可以推断出飞机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或者说机组没有意识到飞机的故障问题。 “就算没有黑匣子。调查人员还是可以通过飞机残骸对飞机状况进行检查的......” 温静姝忽然道：“要是天气原因呢？飞机遭遇到的所有气象数据全在黑匣子里。如果不是飞机机械故障的原因，是天气原因，气流原因呢？黑匣子里的数据但凡有损坏，其中的气象数据肯定也保不住了，那还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当时飞机遭遇到的气象情况？”
杨宁无言以对，她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是飞机机械故障，就算没有黑匣子，在遗留下来的机体残骸上总归是有些蛛丝马迹的，这些痕迹还是有一些说服力的。 可是气象数据不一样，它都储存在黑匣子之中，要是黑匣子之中的数据有所损坏，那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至于所谓的机场气象报文只能笼统大概地表明一片区域的总体天气情况，至于某些小范围的天气急剧变化的情况，不用特殊器械根本探测不到。 像虔城机场这类小机场，怎么可能会有各类精密的气象探测装置？它只有最基本的，符合最低标准的气象探测设备，对于接地区域的小范围气象变化根本束手无策。 如果......如果真要是小范围的气象条件骤变所致，而黑匣子中的气象数据又出现了损坏，那便是最坏的情况。 因为这时候，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当时是不是发生了剧烈的气象变化，光靠飞行机组口述，根本就无法使用信服。这种情况下，很可能就会导致飞行机组无处伸冤的情况。 有口难辩！这就是最坏的情况！ “小姐，现在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咱们先等技术人员对黑匣子的数据提取结果吧，可能数据并没有损坏呢？”
杨宁说道。 温静姝咬了咬嘴唇，为今之计，也只能先等着了，自己在怎么瞎琢磨，除了自己吓自己，似乎也没有再多的作用了。 “还有......这次事件的损伤可能是难以估量的，而且由于没有保险公司兜底，一切损失都由星游航空自己负责。我感觉这次事件，星游航空应该是顶不住的，就算是以集团能力可能都有些吃力。”
杨宁担忧道：“此事牵涉颇大，小姐你跟集团财务那边打声招呼估计都不一定有效。这么大的资金流动，董事会那边肯定会注意到的，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以杨宁的估计，这次事件的损失光以星游航空的资金储备根本就无法处理，最终肯定是要接受集团援助才行。 可是，这次事件捅出来的窟窿太大，大到就连整个温氏集团都有些吃不住。而且，在此之前，保险公司已然撤保，无法帮忙分担损失压力，全靠他们自己盯着，那更是雪上加霜。 按照名义上的归属来说，星游航空属于温氏集团，星游航空出了问题，集团应该帮忙兜着。可一旦问题太大，集团方面很可能不会履行这个义务。至少温静姝计划的让集团财务给星游航空拨款的事宜，杨宁就觉着不会这么顺利。 “感觉要变天了！”
...... 星游航空飞标办公室。 “听说徐显出事了，飞机都断成两截了，好惨烈啊，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对啊！宁升教员好像也在上面，不晓得宁升教员有没有受伤？”
“这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网上的猜测什么说法的都有，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听说洛青总已经过去虔城了，咋到现在还传过来什么消息呢？”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怎么能把飞机飞成这样呢？”
“有小道消息说，这次飞机没问题，是机组操纵的原因。”
其中一个飞标的人八卦道。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办公室里一阵喧闹。 “不会吧！不管是徐显还是宁升教员，那技术都是个顶个的好，怎么可能是操纵的原因？没道理啊！”
这些都是飞标的工作人员，一天到晚负责飞行员的训练检查和资质事宜。工作时间长了，谁飞得好，谁飞得差，基本心里都有数。 徐显自然就不用说了，那是经过好几次特情检验过的过硬实力。而宁升教员则是星游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他的训练和检查记录非常好看，带飞教员和检查员对其的评价一向都很好。一次两次可能代表不了什么，但是所有的训练和检查评语都是优秀，那还是可以说明一些事情的。 不仅仅是在训练和检查中，在日常带飞副驾驶的过程中，宁升的口碑也是极佳。这不但在于宁升性格好，还有就是技术实力扎实，令得副驾驶们心悦诚服。 徐显和宁升这两个技术上绝对没有问题的飞行员凑在一块怎么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飞标办公室的人那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飞标办公室里一通八卦的时候，门口忽地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滇云监管局航安处的，谁你档案室主管？”
一听是局方的人，原本喧闹的飞标办公室立刻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谈论徐显和宁升的事情。 “我是......”这时候，一个中年模样的人举起手：“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徐显和宁升近一年的训练档案，检查档案，全部要原件！”
局方的人说道：“还有，他们的QAR警告数据也给我打印出来，我要一并带走。”
“QAR警告的话，要去质量中心那边。”
档案室主管顺口说道，忽地感觉这么说不太好，立马改口：“行，我待会儿把QAR数据的纸质版也给你们拿来。”
“对了，你们AOC总监呢？”
局方的人问道。 “魏总吗？”
档案室主管指了指上方：“现在公司领导应该都在十楼会议室开会，魏总应该在那边。”
“十楼。”
局方的人点点头：“你们先准备档案吧，我先上楼。”
说着，他又指派了一个人在这个负责监督，自己上楼找人去了。 ...... 温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老爷子温常兴坐在沙发上听着财务总监的汇报，脸上阴晴不定。 “你的意思是说静姝让你们无条件配合星游航空？她是明确跟你这么说的？”
温常兴问道。 财务总监连连点头：“没错，董事长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我们预估了一下星游航空这次的资金缺口，保守估计都是在十亿左右，这还是直接经济损失，其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无法估量。”
在当时航班上的人员几乎全员受伤，其中还有不少伤势很重，光是这些人员的医疗赔付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另外，被撞到的星飞航空客机初步评估已经失去了维修价值，那赔起来也是开销巨大，同时机场方面的赔偿方案还没有统计下来，因为到现在虔城机场都处于关闭状态，时间每过一秒，赔偿的数目都在往上增加。 这还是在所能了解的信息下得出的最保守的估计，有些别的地方的损失可能还没有计算下来，只能说十亿损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而且这还只是看得见的，最直观的，某些受此影响，间接导致的损失更是多到无法计量。 “十亿！”
温常兴的龙头拐杖重重地敲在地板上：“如果是最坏的情况，可能十亿都只是一个开始。”
“现在有说法是机组操纵导致的事件发生，要真是人为因素导致的，那性质就不一样了，窟窿可就大了去了，咱们集团都要受到牵连。”
财务总监忧心道：“近些年我们在昆阳机场投资甚多，资金本来就不充裕，要是受到星游航空的连累，可能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集团股价怎么说？”
“有小幅下降，不过还算是稳定。现在消息还没有散播开，具体影响范围还看不出来。不过应该这两天就能看出来具体的影响程度了。”
财务总监说道：“集团股价这边还算稳定，可长隆航空那边跌幅就比较明显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咱们集团的支柱之一就要出大问题了。”
温氏集团就是靠着建设，医疗和航空三大支柱撑起来了。虽然现在集团还算稳定，可是代表航空产业的长隆航空已经有被波及的迹象了。要是温氏因此断了一条腿，那对温氏集团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惨痛的损失。 若是往更坏处想，星游航空这次危机有可能转移到整个集团。到那时，就不是损失一个支柱那么简单了，而是动摇整个集团根基了。 “先前星游航空打下的基础还不错，至少在调查报告出来之前，应该不会出现什么连锁反应。”
温常兴道。 所谓的星游航空打下的基础无非就是之前几次特情的处置表现还算是不错，在老百姓心中还是形象正面的，短时间内倒是不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开始大规模倒戈。 “可是......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啊！要是调查报告对机组不利，那星游航空受到的诘难将会是无法阻挡的。”
财务总监此时心乱如麻。对于一家航空公司来说，其品牌命脉就是其在民众心里的安全形象。 民航首要的就是安全，保证不了安全，那就是装点再好的航空公司都是徒劳的。 若是此次事件的原因是人为的，那对星游航空在民众心里的安全形象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老百姓觉得一家航空公司是不安全的，那牌子自然也就臭了，牌子臭了，等到经营者的将是无穷无尽的亏损。 所以，温常兴才说十亿可能只是一个开头...... “不管如何，你先汇总星游那边的资金需求，然后报到我这边。不管如何，人员救治费用，机场损失以及那架星飞航空飞机的损失都要赔付。至于其他的......”温常兴脑中急速运转着，他其实想到了一个丢卒保车的想法，但是一时他又说不出口：“就先这样吧，一切还是要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温常兴交代完事情，财务总监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道：“董事长，要是这次事件调查结果真是人为操纵失误所致，那以星游航空的体量根本就支撑不住，就算集团持续给星游航空输血，可牌子砸了，再怎么输血那也是无济于事。”
温常兴虽然只是前董事长，不过威望厚重，财务总监还是喜欢称呼他为董事长，只是习惯问题。 “你想说什么？”
温常兴面无表情道。 财务总监小声道：“要是调查结果真的显示人为失误，那星游航空就失去了继续救助的价值。只要它在世上存在一天，对集团来说，除了赔钱没有任何意义，那还不如早日申请破产清算，以绝后患！”
温常兴眼皮一跳，旋即很快就恢复过来，淡淡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董事会的意思？”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温常兴不相信那些个董事能不知道？ “董事长，这就是我的一个想法，决定权还是在董事长您手里。”
财务总监恭敬道。 温常兴沉吟片刻：“现在事情尚未明朗，一切都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不过......你可以跟法务部商量一下，若真是人为失误，那星游破产清算该是唯一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