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出现数据紊乱？这什么故障？”
徐显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故障。 不过，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徐显倒是知道是什么玩意，这是真正控制发动机推力的部件，这玩意要是出了问题，那发动机的推力就会出现问题。 事实上，发动机的推力并不是直接有推力手柄的位置来决定的。这跟一些简单的动力装置，往前推就是加油门，往后收就是减油门是不一样的。 虽然从直观感受上，客机的推力似乎是跟推力手柄的位置线性相关，但实际上，影响发动机推力的原因有很多，发动机的推力手柄只是其中一个影响因素。 至少飞机的构型，速度和环境条件都会是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计算最终推力的因素。也就是说，在相同的推力手柄位置的前提下，不同的飞机构型，速度和飞行环境下，实际的飞机推力都会是不一样的。 叶青的意思很简单，作为推力手柄和实际推力之间的中介装置，要是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出现了问题，那么可能会出现某些极端情况，比如飞行员明明加了油门，但是实际发动机的推力却是没有增加。 徐显奇怪道：“我记得局方在调查的时候，也检查过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没有问题啊。”
之前那次冲出跑道的事件调查时，发动机的动力问题也是其中关注的重要点，作为发动机控制的中心部件，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怎么可能不会被仔细检查。不过，当时局方调查下来的结果是显示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没有问题，所以这一项可能性就被排除了。 “它又不是硬件出现了问题，是软件上的数据错乱。从硬件着手，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啊！”
叶青敲了下徐显手中资料上的某一行：“看到没，在接地前，你的油门已经推到接近最大，可实际的转速却是在接近慢车的位置，你不往下掉，那才是见鬼了！”
“你说当时的实际推力是接近慢车？不会吧，我看N1显示是没问题的啊！”
徐显记得当时上DU的N1转速显示是跟随他的油门杆变化而变化的，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徐显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是看过N1显示的。要是当时发现明明加了油门，N1转速却没有增加，他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 “所以，我才说你的运气背啊！”
叶青一摊手：“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这飞机又不是我设计的，有些运作原理我也不清楚。不过，从飞行数据上来看，电子控制组件的数据紊乱只影响到了发动机的实际推力，并没有影响到发动机的数据显示。这在民航历史上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面对一脸好奇宝宝似的叶青，徐显脸色一黑，他思前想后在他的认知里，好像还真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情况。 眼见徐显脸色有异，叶青笑嘻嘻道：“仅此一例？”
徐显脸上的五官直接给僵住了，着实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不愿意承认就算了。不过，很是符合你的情况，你在民航确实是有些背。你们可以跟波音那边讨要讨要说法，这次事件纯粹就是机械原因，他作为飞机的设计方和生产方，难不成不给个说法？不能够吧！”
叶青支招道。 “那当时到底有没有下击暴流？”
徐显好奇地问道。因为当时飞机下沉突然变快，依照他的感觉像是外力所致，而非发动机推力减小导致的。 “有！”
叶青很是干脆地说道：“不过就七米而已，不算很小，但绝对不算特别大。如果发动机运转正常，绝对是不会出现危险的。”
垂直方向上七米的风速变化已经是比较明显的了，但绝对算不得多大，飞行员靠增加油门是可以抗衡这股下击暴流的。 “其实如果没有下击暴流，即便在接地前，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出现了问题，也不至于砸得这么狠。大不了接地速度比较小，载荷大一点而已，不是不能操作。只能说，下击暴流的存在断绝了你当时所有的操作可能性。啧啧啧，真是越想越觉得你点背。”
按照飞行数据来看，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是在离地大约五十英尺的地方出现问题的。这边即使出现问题，徐显只要绷着杆，大不了接地速度小，接地姿态大而已，即便接地载荷大一点，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可是，原本能在悬崖前刹住的情形，由于下击暴流的存在，直接掐灭了徐显所有的操作可能性，并且一脚将停在悬崖边的徐显给踢了下去。 叶青越说越兴奋：“我说啊，你是不是跟民航无形反冲啊！我最近特别了解了一下你在民航的事。啧啧啧，看到你的民航经历，我又相信了玄学的存在。”
徐显那真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说这事儿能跟波音讨说法？可以要求赔偿吗？”
“为什么不可以？”
叶青笃定道：“关键时间掉链子，不找他找谁？遭遇下击暴流时，发动机推力慢车，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砸地上！就算买个拖拉机，还有售后服务呢，买飞机难道不来个终身质保？换作是我，早就把他们给告了，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外加精神损失费，全要他们赔了！”
“真能这样啊！”
之前，徐显因为飞机冲出跑道的事情给星游航空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几乎让星游航空濒临破产，徐显说什么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如果能因此得到损失赔偿，那无疑对星游航空来说。可以回一大波血。 “你有好的律师不？”
叶青直接问道：“如果你没有，我可以帮你找一个。这事儿明显就是飞机的机械原因占主要部分，不管赔多少，总归要上去咬两口肉啊，不咬白不咬。”
“你这话说得我像是狗一样。不过，律师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律师。”
说到律师，徐显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发小苏祁烨。 “那随便你！说真的，到现在看得出来军航和民航的差别了？”
叶青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胸脯：“你说，我将你带到军航，你是不是感谢我。你在民航拼死拼活的，最后差点儿身败名裂。在军航，这才多久，一个一等功下来了吧？光宗耀祖啊！而且还很有可能能升至少校，空军少校啊！你才进来一年啊！你在民航一年有什么进步？这事儿就是禁不住对比，所以说，军航才是你最好的归宿，懂了不！”
徐显荣获一等功的事情，叶青是知道的，这是大军区那边批下来的。不过，是否升到空军少校，叶青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然而，就算这次没有如愿升到空军少校，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徐显在民航一次又一次地遇到特情，也没见收获什么。至少在军航，有付出就有收获，一等功和军衔的升迁就是明证。 即便现在徐显已经正式转入空军编制，但是叶青在知道徐显在南舰那边一人灭一舰的事迹之后，他的想法是想将徐显长时间留在军队的，而非在两年之后退役。 徐显转入正式编制之后，最低退役年限是三年，而现在徐显差不多已经过去一年了。也就是说，如果徐显想，两年之后可以无障碍地退役。当然，徐显要是想要继续留下来，那肯定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叶青就害怕徐显到时间了就想着退役了。 现在叶青跟徐显吹耳旁风属于是要潜移默化地“催眠”徐显。徐显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留在军队，发光发热。 “军航才是我最好的归宿，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来？”
徐显冷笑道：“至少我在民航，没有人拿导弹射我！”
“额......”叶青无语：“王启那次误射导弹的事儿，你是打算记着一辈子了是不？都跟你说了，现在我们那边所有的导弹都加装自毁功能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拉倒吧！”
徐显直接站了起来：“我最后是不是要留在军队里，那是我自己决定的，不要试图干扰我的决定，这样很不好。”
“行，行，不说了，你自己有主意，你自己决定好吧。”
叶青举起双手，表示这个话题跳过：“对了，王师长跟我联系过了。你明天专心去西南局就行，去司令部的事情可以押后。”
徐显正准备走，听叶青这么一说，他猛地停下来：“你说司令要跟我说什么？我觉得没啥好说的啊。”
“随便唠嗑不行啊！你给咱们西空长脸了，司令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放心，司令人好着呢！”
叶青笑道：“不过，我就想问你了。你这次回来，还待在洛航机队吗？你这个三师一团第一飞行大队的副大队长老在洛航机队待着，会不会不太好？你该不是还贪恋着洛航的宽松氛围吧，不至于吧？连南舰那边的生活你都适应下来了，去三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啊。”
南舰那边的训练水平在国内军队里，那都是出了名的严格的。徐显在南舰那边虽说待得时间不长，可是至少是撑过去了。 连南舰那边都适应，去西空三师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虽说徐显作为三师的特派学习员的身份可以常驻洛航飞行大队。可徐显好歹是西空三师一团第一飞行大队的副大队长，老在人家洛航的地盘里晃荡，着实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以徐显的级别，在洛航机队就是二把手了，只有大队长李成能压他一头。 可你说让洛航飞行大队的那些人天天徐队，徐队地喊着，他们能自在？ 叶青的想法是，既然徐显的级别已经今非昔比，徐显也习惯了军队生活，那就该去哪儿去哪儿，好好当自己的副大队长去。 “我知道，三师那边我回去的。”
徐显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不过要等一件事结束之后。”
...... “局方那边已经核实是机械故障了？”
星游航空飞行部总经理办公室，陆心宇望着办公桌对面站着的宁升，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飞行数据记录器无法修复了？徐显找的那个人帮忙弄好了？”
“好像是的！后面徐显将数据硬盘交到了西南局那边，局方经过验证之后，核实数据是真实有效的。”
宁升说道：“主要问题是发动机电子控制组件出现了数据紊乱，在机组加油门的时候，实际推力已经是接近慢车了。而且，当时在临接地的时候，的确存在下击暴流，只不过风量并不大，只有七米！”
“七米，那是不算特别大。”
陆心宇不由回忆起来，在出事之后，他跟洛青去探望当时在现场的一个受伤的小孩子。当时洛青就问过他有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水平风。 因为当时不知道发动机实际推力是慢车，还以为是机组加到近乎满油门，飞机都起来不了。那下击暴流肯定是非常剧烈，下击暴流在冲击到地面之后，会从四周水平散开，形成明显的水平风。 可是，当时那个小孩子明确地表示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水平风。如果那个小孩子没有说谎，那就几乎可以证明不存在下击暴流，至少是不存在极度强烈的下击暴流。 可不存在强大的下击暴流，凭什么机组加油门，飞机就还是一直往下面砸呢？当时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一点。现在看来，竟然是发动机出了问题。 下击暴流也是存在的，只不过确实也不强烈。 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果然，民航事件的调查最后还是要看黑匣子。 “局方那边什么时候对调查结果进行公示？”
陆心宇问宁升。之前由于没有飞行数据记录，事件的调查结果一直没有定性，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总归是要还徐显一个清白的。 陆心宇一想到当时局方公布事件调查暂时搁置的时候，网络上一股脑全是喷局方和徐显的，那阵势就跟徐显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样。 说徐显沽名钓誉就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还有骂徐显跟局方沆瀣一气，故意隐瞒飞行数据的声音。之前局方一直捧徐显，为了不打自己的脸，只能死保徐显。 在当时，这种阴谋论非常盛行。以致于到后面，不少人都开始质疑起徐显之前处置的几个特情到底是不是被局方给刻意捧高了。 说实话，如果换作自己是徐显当时的境地，陆心宇感觉自己心态得要爆炸了。人是群居性动物，不可能完全断绝与社会的关联。可那时候，但凡稍微接触一下外界的信息，基本都是谩骂和讥讽，入心不是金铁，遭遇到如此多的不堪的言语，如何不会受到影响。 网络暴力可是比想像的要厉害太多了！可是徐显却是硬撑下来了。 “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现在刚刚才确定徐显提供的飞行数据属实，调查结果公示估计还要准备一下，毕竟是不能草草了事的。”
宁升说道：“此次结果已经先行通报给各航空公司，如此一来，也相当于先给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预热。”
各航空公司知道了，那消息总会泄露的，这样的小道消息就先给民众一个心理准备。不然，非常突兀地搞一个新闻发布会，直接宣布就是机械故障，跟徐显完全没有关系。生怕某些人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弯，还道是局方假冒证据呢。 虽说局方可能并不在乎那些人，但是考虑到之前徐显被污名化太过于严重，这次发布会一定要将徐显给彻底洗干净了，不能留一点儿灰尘。 或许，局方那边也有些愧疚吧。之前徐显遭遇网暴的时候，局方并没有坚定地站在徐显那边，而是有点儿倾向于跟徐显切割的姿态。 “那也行！”
陆心宇点点头。 “那徐显聘机长的事儿？”
宁升斟酌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前徐显基本就是已经满足聘机长的要求了，可是由于冲出跑道的事情，直接给搁置了。现在既然证明此事跟徐显无关，那是不是可以将搁置的聘任机长的事情提上议程了。 “聘机长？”
陆心宇苦笑道：“宁升，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徐显现在已经跟民航没有关系了吧？他的档案都不在我们这边了。聘机长的事情已经跟他无缘了。”
陆心宇以为宁升还不知道徐显档案已经被转走的事情，所以好心提了一下。不过，事实上宁升是知道这件事的，他郑重道：“徐显的档案被调走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不过，局方那边表示可以给徐显在民航新建一个档案。陆总，你觉得如何？”
“新建一个档案？不是调回？什么意思？”
如果说将徐显的档案调回，那就是局方有意让徐显重回民航的意思。可现在，局方想要新建一个档案是几个意思？陆心宇还真不是很明白。 宁升估计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我估摸着局方的意思是同意徐显保留民航资质，即军民航同时运行。”
“你的意思是，以后徐显既可以开民航，也可以开军航？”
陆心宇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还能这样？不是说不能同时保留军航和民航资质吗，只能二选一吗？”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我听局方的意思，好像就是可以开一个特例。正常情况下，徐显肯定是不会长时间在民航飞的，只不过保留其民航运行资质，保持其经历，应该类似于这样的。”
宁升猜测道：“不过，当时局方的人也没有细说。按他的意思，如果徐显恢复民航资质，应该还是挂在我们公司名下。”
“还能这样？这......这......”陆心宇一时也有些懵了。不过，局方现在给徐显开了一个特例的口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既然局方说保留徐显的民航资质，同时仅保持其经历，那就说明即便徐显可以民航和军航混着飞，但还是以军航为主。民航这边只不过是偶尔飞飞，以便保证飞行执照的时效性。很多出于管理岗位的局方人员本身也是飞行员，他们实际上也是很少飞行了，仅仅保持着最低的经历要求，相当于挂个飞行员的牌子。 陆心宇不晓得局方这么热衷于让徐显在民航挂个名是几个意思，但是毫无疑问，如果徐显重返民航，至少是名义上的，而且是挂在星游航空，那将会对星游航空有巨大的利益。 所谓否极泰来，当初骂徐显骂得有多凶，等发布会上局方将飞行数据拿出来证明徐显没问题之后，这些人就会反过来捧徐显捧得有多厉害。很多人就是二极管思维，没办法的。 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在局方对调查结果进行公示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徐显的口碑名声将会产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要是徐显能挂名到星游航空，至少可以收割很大一波流量福利。 陆心宇想想就有些心动：“你觉得徐显会同意重返民航不？”
宁升思虑片刻：“我感觉他对咱们星游还是有感情的，还是有可能的......” “对啊，他师父还在这边，还有他......”陆心宇刚准备说他老婆也在这边，可想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缩回去了：“这样，你再跟局方确认一下。如果局方的确是这个意思，你找个时间跟徐显接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