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二人被小厮引进了府中。
从外就能看出这座府邸的构建宏伟又幽朴，走进深深的庭院后，又添了几分雅韵妙趣和掩不住的奢华。
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亭台相接，轩榭起伏，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姜柚一路都在不露声色地跟小厮打听沈家的情况。
听小厮说，这沈家是云水城中的大家，祖上曾在朝为官，如今从了商，田产商铺遍布，钱庄、当铺等等，什么生意都做。
他说得是唾沫横飞，表情十分骄傲，显然是与有荣焉。
姜柚有些头疼，她想听的可不是沈家的发家史啊！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小厮的话，笑着说道：“跟我们说说府内发生的怪事吧。”
闻言，小厮奇怪地瞅了二人一眼，挠了挠头，小声地问道：“凌云真人未把府内详情告知两位吗？”
姜柚眯了一下眼睛，露出了一个可亲的笑容，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兹事体大，还须得见面详谈，毕竟要从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能得到具体的应对方案。”
“这就是我们宗门能成为业内翘楚的原因之一，业务能力强，力求将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尽善尽美，绝不留下后患。”
小厮没有完全听懂，但大受震撼。
高人果然是高人！说话就是有深度！
长嬴看了看微笑的姜柚，又看了看一脸崇拜的小厮，若有所思地抿了一下嘴唇。
听完姜柚的话，小厮立刻把府内发生的怪事详细地告知了二人。
在这云水城中，与沈家比肩的大户，仅有一家——李家，两家的财力加起来几乎占了东境三州的六成。
两家是世交，而且还亲上加亲，沈家的嫡女沈嬛和李家的嫡子李长泽自小就定了娃娃亲。
一个月前，李家公子行了加冠之礼后，两人的婚礼就提上了日程。
怪事也随之发生了。
首先是沈小姐的身体出了问题，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整日整夜地噩梦，日渐消瘦了下来。
然后是府中开始死人了，第一个死的是个小丫鬟，她死前曾跟其他人说过，在起夜的时候，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七天后又死了一个仆从，也说看见了恐怖的东西，形状怪异不似人。
府内人人自危，沈老爷花重金请了不少修士，有半吊子，也有有真才实学的，但都打不过那恶妖。
直到三日前，李家公子特地请来了归元宗的凌云真人，事情才有了好转。
凌云真人到的时候，又是一个七天。
那东西刚害完人，准备离开时正好和他撞上了。
双方大打出手，虽然恶妖受伤后逃走了，但凌云真人也挨了一记。
大致了解恶妖的实力后，他深知自己一人抵不过，所以才传信回了宗门，让再派两个内门弟子来。
听完后，姜柚拿着玉骨折扇敲掌心的动作一顿。
这么说，那凌云真人现如今还在沈府咯？？
姜柚扭头看了长嬴一眼，打开折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小声地问道：“长嬴，你对归元宗有了解吗？”
还没等长嬴说话，那小厮就转头看向长廊外，惊喜地叫了一声：“呀，是凌云真人！”
他笑呵呵地说道：“看来真人的伤好了许多。”
姜柚：不是？这么巧？
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一处碧瓦青墙之下，怪石嶙峋，流水潺潺。
满架蔷薇旁，站着一个男子，雪衣长剑，玉冠束发，衣襟处用银线绣了一朵九瓣莲花。
小厮率先走了过去，朝凌云真人行了一个礼：“真人好。”
宋阙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到了姜柚二人身上：“这两位……”
“师兄！”姜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在他茫然的眼神中迎了上去，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抑扬顿挫地说道：“看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长嬴十分上道，附和了一句：“放心了！”
一脸迷茫的宋阙：“我……”
“师兄！”姜柚一脸痛心地劝慰道：“别自责！不怪你！都怪那恶妖太过狡猾！”
长嬴继续捧哏：“没错！”
没搞清楚眼前状况的宋阙：“你们……”
“师兄！”姜柚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懂！我二人必定会抓住这恶妖，解了沈府之患，不坠我宗门的名声！”
长嬴严肃地点点头：“不坠宗门名声！”
他的表情冷肃，却在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姜柚偏了一下头不再看他，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在这一声声熟稔又自然的“师兄”中，宋阙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难道他把眼前这两位师妹师弟给忘了？
小厮听得十分感动，不愧是大宗门来的高人，就是比之前那些半吊子有水平！真是心怀大义啊！
他一定要如实告诉老爷！
宋阙沉默地思索了半天，发现自己实在是想不起宗门里有这两个内门弟子，但看着姜柚热情的眼神，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毕竟归元宗是大宗门，门下记名弟子就有数万，内门弟子也有数百，万一他真的忘了，那多伤两位师弟的心啊！
想通了的宋阙温和地笑了笑：“师妹，师弟，你们来了我便放心了。”
长嬴悄悄冲姜柚竖起了大拇指，并且在心里默默地提高了警惕。
她太会忽悠人了，他可不能上当受骗！
姜柚也有些惊讶，看来这凌云真人还挺呆的，居然这就信了。
小厮抱手鞠了一躬，笑着很讨喜：“既然三位正好遇上了，那便劳烦跟我去一趟正堂吧，老爷夫人正在恭候。”
宋阙笑道：“好，那走吧。”
他先走了一步，冲姜柚和长嬴道：“师妹，师弟，这边来。”
姜柚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师兄，这就来。”
长嬴点点头。
二人走在后面，姜柚终于笑出了声：“长嬴，可以啊！”
长嬴瞥了她一眼，吃了她的东西，配合她一下罢了。
……
青丘，九枝雪一夜未眠。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宿，那缥缈的影子倒映在绘着雪山的云屏上，像置身于悬崖边缘，暗藏着绝望与不甘，一步之差，就是万劫不复。
九枝雪微垂着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了一片沉思的阴影。
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际破晓，第一缕晨光破开云翳，从轩窗外照进去，落到了九枝雪熬红的眼尾。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这是昨夜姜柚睡的地方，软垫上还能嗅到淡淡的奶香味。
她之前营养不良，个子矮小，所以九枝雪特意吩咐，除了吃好以外，每日都让她喝一碗加蜜的牛乳，滋补一下身体。
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姑娘的身上总是带着奶香。
九枝雪的手按在软垫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
他攥紧手指，决定去一趟姜柚的寝殿。
他可以只是她的哥哥，只要她不疏远他，离开他……
……
临近午时，琉梦刚从院子里走出来，就遥遥看见了九枝雪的身影。
他仿佛在树下站了很久，眼睛里飘荡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情绪。
琉梦上前行了一个礼：“殿下。”
九枝雪好像才看见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嘶哑：“小公主还没起吗？”
琉梦笑着回道：“回殿下，小公主不在青丘，很早就下山去了……”
她的话一顿，无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眼前大殿下的神情忽地就变了，周身凶戾的气场不受控制地翻涌了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眼神有崩溃，有决绝，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九枝雪转身的一瞬间，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留在原地的琉梦有些害怕，看大殿下这个样子，不会打小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