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是不愿与望月楼背后的傅家为敌的,因此一见傅恒摆明了态度,便想将这次的官司赶紧盖棺定论。
可那素衣妇人却不愿意接受这个判决,哭红了眼,在公堂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冤。
这场景,好不凄惨。
再加上又是公审,当着门外数位百姓的面,还想要保留好官声的县令头疼不已。
这妇人的夫家也是本地的一门豪绅,虽说在官场上没什么势力,但在本地还算是有些名声的。
也正是因此,县令才会愿意亲自出面审理这个案子。
如今倒是闹得下不了台,坐在高堂之上,神色复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望月楼他是不敢得罪的,可这妇人这么个闹法,他也不好当着百姓的面武力镇压下去。
就在此时,叶蓁朝着妇人询问道:
“这位夫人,若你家夫君真是因为吃了蝗虫而病,还请你细细说来,或许我能帮上你。”
那妇人对着县令一副期期艾艾的可怜模样,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罢了。
可要换了叶蓁,她就没了好脸色,抹了一把泪水,冷哼道:
“你这蛇蝎心肠的人,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若不是因为对方放出传言,她家夫君又怎会做出这样自讨苦吃的行径?如今都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上公堂之前,妇人就懂事的给县令塞了银子,可没想到自己这一招都不好使了。
县令这是摆明了,要偏倚对方!
在妇人心里,只觉得就是叶蓁一行人,花了更多的银子买通了县令。
说起来,她并不认识叶蓁,与对方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然而正是因为对方,自己夫君才会病倒,她如何能够息事宁人?
见她这般态度,叶蓁也无语住了,自己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热脸贴上别人的冷屁股啊!
纵使心里有些不得劲,她还是尽量好声好气的与对方沟通。
“夫人,你要相信我,我与你夫君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我何必害他?若是你能与我好好说道,或许还能寻出其中缘由,也不至于一直在公堂上拖着啊!”
叶蓁知道,这妇人如此态度,恐怕是误会了自己。
蝗虫可食用是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若是真的有人因此受害,她也得负一部分责任。
见到叶蓁有心想管这件事,傅恒皱了皱眉,冲着那妇人劝说道:
“谢夫人所言甚是,你还是赶紧细说吧,可别冤枉了好人!”
两人这一唱一和落在妇人眼里,那是极为的刺眼,让她委屈的神色中带了一丝阴翳。
冷笑一声,妇人故意挑衅道:
“谢夫人是吧?您既然是谢氏,又与望月楼有何干系?我听说,这望月楼可不姓谢!”
对方一上公堂,望月楼的掌柜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作证,这一点她是注意到了。
要不是有傅恒的作证,叶蓁今日必定就会乖乖认罪!
妇人这是将两人都给记恨上了。
闻言,叶蓁愣了一下,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自己与望月楼的关系,那自然是合作,可傅恒这么帮自己,似乎还真有一丝不对劲?
她无意中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谢云殊,见到对方平静的脸庞后,方才镇定下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最起码堂上的县令,门口的百姓,全都听得清楚。
妇人的话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好奇的目光一直在叶蓁与傅恒之间扫来扫去,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下来。
好好地审讯公堂,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众人吃瓜场所。
这下县令坐不住了,手中的惊堂木再次重重落下,惊起众人的心神。
“堂下原告!既然你咬定是因为吃了蝗虫出事,那你便将整件事细细说来,不允许作假!”
眼见着这件事妇人不肯善罢甘休,县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审下去。
其实前来为叶蓁作证的不仅是傅恒,还有好几个昨日吃过炸蝗虫的客人,只是他们只派出了傅恒一个代表,其他人都在后面候着。
这件案子,光凭这些人证,就足以证明叶蓁的清白了。
问题就在于,原告妇人一直纠缠不休,令县令也是束手无策。
他只能寄希望于叶蓁自己,让她能凭借实力说服对方。
县太爷都发了话,就算妇人心中再怨恨,也只得压下。
“禀告大人,我家夫君昨日午后兴冲冲的回到家中,让家中仆人利用鸡鸭对付田地中的蝗虫。随后还特地叫人捉了好大一兜蝗虫回来,夫君让家中的厨子煮了说是可以吃。我见那虫子可怕得很,便没有吃,夫君却吃完没多久便浑身难受了!”
一边说着,妇人还一边抹着眼泪,心有戚戚焉。
还好昨日她心生畏惧没有敢动筷,否则今日公堂之上便没人为他们夫妇二人求个公道了!
听完她的话,县令心中一惊,难道真是蝗虫惹的祸?
他也未曾听闻过蝗虫可食用一事,毕竟平日里大家对这虫灾都避之不及,谁还会想到用其做食材?
他刚准备再次盘问一番,突然听见堂下另一边传来惊呼声。
“你是说,你们竟然用水煮了就吃?!”
这一次,叶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满脸苦涩的笑容。
这事,还真跟她有些关系。
听到她惊讶地语气,妇人脸色变了变,本想着与对方对峙,可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县令后,她只得忍下。
“怎么?不是你说的可以吃?”
要不是这个女子作怪,她夫君怎么可能失心疯了去吃蝗虫?!
以他们家的财力,不说山珍海味,最起码一些美味珍馐那都是能吃得上的!
“我说的可以食用,那是得用温度极高的热油炸过后才能吃!光煮一下,定然是不够的啊!”
无奈的感叹一声,叶蓁被古代人的愚昧整无语了,可又没处吐槽。
水煮最多也就一百摄氏度,很多病菌都没办法杀死,这吃下去不出问题才怪!
也怪自己,那时做炸蝗虫时没有与其他人说明白,才闹出这么一个乌龙来。
她也没想到,还真有这般艺高人胆大的,真敢回去自己做着吃。
蝗虫再怎么说也是生长在田地里的虫子,与老鼠蝙蝠一类的动物类似,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种细菌。
如果处理不得当,很容易造成感染!
估计这妇人的夫君,就是因为吃了还没熟的蝗虫,才会出现生病的状况吧。
现代可是有不少传染病,都是病从口入的!
想到这一点,叶蓁赶紧出声询问对方:
“你夫君如今可还好?”
“还算救得及时,郎中说已无大碍。”
提到这件事,再加上对方关心的语气,妇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了。
要不是因为夫君没有危及到性命,她又怎么会抽出时间,上公堂与对方对质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叶蓁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现代的那些传染病大多都是什么老鼠蝙蝠身上传来的,还没听说过蝗虫能传播什么疾病呢!
这次就当自己受了个教训吧。
她转过头,冲着县令弯下腰,沉声说道:
“启禀大人,民妇的确是说过蝗虫可以食用,但必须是经过滚烫的油炸之后才能食用。若是用蒸煮之法,那是万万不可的,因为并未熟透。”
跟古人讲什么温度不够,杀不死病菌,显然是行不通的。
因此叶蓁就换了个说法,只说是没熟透,有隐患,这更方便古人理解。
解释一通后,她还不待妇人发难,又继续说道:
“此次的误会终究还是因我而起,民妇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用,以作赔偿!”
原本以为她又要推脱责任的妇人闻言,突然愣住了,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如今形势已经站在叶蓁这边,她能主动松口,妇人是完全没想到的。
眼见叶蓁姿态摆低,县令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得罪望月楼。
“如此甚好!苏氏,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县令将视线转到妇人身上,目光中隐隐带了些威胁和警告。
在这般略带压力的注视下,妇人再蠢笨,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县太爷都主动表示要结案了,她再继续闹,可就要让对方男了。
如今对方主动承认错误,还给出赔偿,妇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一切听大人做主。”
起身施礼后,妇人这才离去。
公堂之上,惊堂木第三次落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县令肃穆的声音:
“退堂!”
声音一落地,衙役们就赶紧过来,催促着百姓出门离开。
叶蓁几人也被带到了后堂,与其他候着的证人见了面。
“傅掌柜,今日多谢您了,特地跑来一趟。”
一见衙役离去,叶蓁就赶紧对着傅恒道谢,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傅恒连忙摆手,脸上的神情十分诚挚。
“谢夫人言重了,您的为人,在下还是清楚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蒙受冤屈。”
他对叶蓁的观感一向不错,再加上自家公子刚与对方签下契书,要合作调料。
作为望月楼的掌柜,公子手下的得力助手,他定然不能看着刚谈好的生意泡汤。
县衙后堂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可正门处,则是热闹非凡。
蛮夷县城是个穷困又偏僻的小地方,平日里基本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许久不曾公审一次。
今日这公审,早在半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内容被围观全程的百姓们给转述出来。
天性就爱凑热闹的百姓们,一听到其中竟然还有关于虫灾的事,更加上了心。
大家都围聚在门口,对于蝗虫可食用一事议论纷纷。
终究,这个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县城,尽管不是按照叶蓁所设想的方式。
“今日辛苦各位跑来了,如今内子相安无事,各位可以先回去,待我们夫妇二人回村后,定会好好答谢。”
出门没多久,谢云殊就客气的跟同村的村民们说道。
“你腿脚有些不便,不如也先回去?”
有村民建议道。
“不,我要在这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