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博瀚十七岁时便入了官场,在江南郡守的位置上待了十年,等到胞弟夏博敦成长起来之后便让位,去往京城与父亲一起在朝中经营。
从前朝开始,夏家就是江南地区的第一世家,把控着整个江南的命脉。
在江南,百姓或许知晓当今皇帝是谁,但他们心里更加信服夏家。这是夏家世世代代守护江南得来的荣殊。
但与此同时,夏博瀚祖上三代都与他一般,没有想过要将赵家取而代之。
因此,在这个时候,整个夏家的对策便是选择一位最合适的王爷扶持,或者干脆隔岸观火。
这两条路都有一定的风险。
选择支持一方,必然要江南地区倾尽财力物力辅佐上位,否则失败后对于夏家与江南都是一场劫难。
而选择隔岸观火,夏家必须得守住江南,毕竟这样一块肥肉,哪方势力不想拿下?届时他们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当初域朝开国皇帝还算是贤明,再加上与前朝打仗伤了元气,不想与夏家和江南起冲突,才会大方的允许夏家继续固守江南的要求。
也是这么多年来夏家一直没有表露出一丝野心,这一点才会长久的延续。
可,如今的形势就不容夏博瀚继续保持乐观的态度了。
就连陪着打下江山的忠臣镇北侯一族都被偷偷抄斩,自己这一方对赵家并未给出半点恩情的眼中刺,岂不是也在老皇帝的盘算之中了?!
这才是夏博瀚借由生病离开京城回到江南的重要原因!
镇北侯一死,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大世家都得人人自危。
“或许王爷也听闻了风声,瑞贤王前段时日曾亲自为傅老夫人贺寿,与下官密谈了许久。”
提到这一点,夏博瀚脸上的神色又收敛了许多。
从愤怒中回过神,赵高渂微微颔首,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毕竟他那位兄长并未隐藏行踪。
“东临郡与江南只有一江之隔,二哥想要与您打好交道也是正常的。”
作为紧邻江南的东临郡,繁荣程度也不低,算是全国产粮第二的郡。
但正是因为处于腹地,东临郡这块封地对于瑞贤王来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没有兵马。
除了本郡应配备的两千兵马以外,不能再多一分一毫,这也是瑞贤王最大的弱点。
而他紧邻的江南郡,却有着一万兵马,这是开国之时夏家就与开国皇帝签下的条约之一。
不仅是如此,江南地区是整个域朝最为繁华的地区,不仅富饶,还拥有着全国最优秀的锻造工艺。
可以说江南的这一万兵马装备起来,要比边军还要强大。
这也是为何瑞贤王铁了心要拿下江南的原因之一,毕竟兵马容易招,但该配备的军备不能差。
“那您应当不知,瑞贤王殿下,在东临郡私自养了五千兵马,至今未曾透露出半点风声。”
这个消息夏博瀚是从弟弟口中得知的。
夏博敦是江南郡守,最主要的便是维护江南的安定,对于隔壁的东临郡一直监视着。
东临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都会收到消息。
瑞贤王的这五千私兵,便是他的探子偶然间打探到的消息。
之前夏博敦还不放在心上,毕竟当初五位皇子夺位闹得太凶,众人皆知这几个王爷除了赵高渂,心中都很是不服气。
养点私兵,那再正常不过了。
就算是成安王这个打心底不想争夺皇位的王爷,在岭南郡也是养着自己的私兵,虽然不多,只有三千。
“二哥胆子确实不小。”
对于此事,赵高渂微微有些讶异。
他惊讶地不是对方养私兵,而是敢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养这么多。
东临郡算是几个王爷的封地中离京城最近的,很容易被皇帝察觉不对,顺势打压。
不过,养了五千兵马都没有被发现,瑞贤王到底也有几分本事。
“几位王爷中,也就只有您与西宁王还安分守己,没闹出什么事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夏博瀚又恢复了淡定的神色。
四位王爷中,除了真的不想争斗的赵高渂以外,其他人都是野心勃勃。
说西宁王还没有动作,想来也只是因为西宁王过于愚钝,还未发觉自己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这四个当初夺位失败的皇子,排行老大的便是当朝圣上,有勇有谋就是杀心重了些。
当年若不是谢丞相一力阻止,眼下这几个正准备东山再起的王爷早就命丧黄泉了。
排行第二的便是封地东临郡的瑞贤王,他城府最深,昔日舅家势力最强盛。虽说争位失败后被削弱不少势力,可如今依然不容小觑。
不过,瑞贤王却有个骄傲自大的毛病,对自己的利益看的太重,将其他人都视若棋子,与之合作对于夏博瀚来说没什么好处。
三皇子便是西宁王,一个空有野心却没脑子的人,若不是他有个还算不错的舅家支持,早就被踢出局了。
最后一位便是镇北王,勇武十足却缺了点智谋的人,论势力,他还要排在西宁王之后,却要比成安王好上一些,最起码母妃出自一个小家族,不至于毫无根基。
像成安王这般既没有舅家也没有背后势力支持,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当然也就不敢生出过多的心思。
“如今天下大乱,圣上已然糊涂,惹得奸臣当道朝廷混乱,难道王爷就没有想要拨乱反正的心吗?”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夏博瀚这趟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确定成安王这条路走不走得通。
至于到底要不要扶持对方,那也是往后再做考虑的。
若是对方压根就不打算争一争,那他带着整个家族与江南地区投奔,有什么意义呢?
听出夏博瀚的弦外之音,赵高渂皱着眉陷入了沉默。
争不争?
这个问题仿佛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迟迟落不下来,让人备受煎熬。
面前之人换作任何一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否定答案,继续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唯独夏博瀚,这个真的能给他翻盘底气的人,让他一时间做不出决定。
见到赵高渂沉默,夏博瀚收回眼神,微微笑了。
“王爷不必急着回答下官,人人都道岭南荒凉穷困,亲自过来后才觉得传闻并非真实。下官会在成平洲县小住几日,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打扰了。”
他站起身,行了个礼。
傅如安见状,微微皱眉,想要顺势跟着舅舅一起离开。
“你不是与谢公子谢夫人是旧识?好不容易相聚,便聊聊吧,我先回去。”
夏博瀚让傅如安留下,自己先离开了。
赵高渂将人送出王府,转过身看见三人,眼神动了动。
“不知二位可有空,陪本王去花园坐坐?”
他冲着谢云殊与傅如安说着,叶蓁懂事的先回去了。
一路行至花园,路上赵高渂提起了冰糖一事,闲聊了几句。
令他惊讶的是,无论是傅如安还是谢云殊,对于这件事的口径一致,都表示冰糖出自叶蓁之手。
晚上在宴会上听到叶蓁这般说时,赵高渂心里还是存有几分疑惑的,猜测过是对方为了找回场子才这般说。
或许冰糖生意是傅如安与谢家合作,可要说也应该是谢云殊从谢家带出来的不传秘方才对吧?
没办法,实在是叶蓁以前的名声太臭,即便赵高渂对她有所改观,也不觉得这样精致的东西真的能是一个弱女子制作出来的。
可有了两个人的佐证,他再不信也只能信了,心中不自觉对于叶蓁的形象又提升了一层。
待到花园坐定,便有小厮送上酒水果盘。
简单寒暄几句后,王府管家神色匆忙的走过来,在赵高渂耳边一阵低语。
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旋即又正了正神色。
“抱歉二位,有些事需要本王去处理一下。”
对这二人许以一个抱歉的笑容后,赵高渂起身,跟着管家一同离开。
谢云殊二人自然不会开口拒绝,没有成安王在场,两人反而轻松了许多。
从花园的入口一走出去,赵高渂脸上的焦急神色就变了,脚步也放缓下来。
“她过来了?”
“是的,王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
管家恭敬地回答道,旋即跟着对方一起藏进了花园入口处的密林里。
在树影的掩映下,两个大男人竟然完全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道丽影慢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没发觉旁边的林子里有人,径直走进了花园。
晚上的花园十分寂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赵云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过,这时候的她满心思绪,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方才在自己院子里,那名王府丫鬟的话语打动了她,让她觉得自己若是明日真走了,自己就没机会再报复回去了。
可她又找不出什么好借口留下来。
成安王倒是好打发,就是自己的大丫鬟柳儿,赵云晴知晓对方是带着父王的命令跟过来的,因此不能像别的丫鬟一般随意打骂。
要怎么样才能说服对方让自己留下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突然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还有人在这儿?
她顺着声音走过去,远远地便看见两个男子坐在花园之中,把酒言欢。
赵云晴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一双眼睛黏在其中一个男子身上,无法移开。
被她看见的那两人,自然就是谢云殊与傅如安。
戴着面具不方便饮酒,再加上傅如安知晓自己的身份,宾客也都离开了,谢云殊便解下了面具放在一边。
在月光的照映下,远远看去,谢云殊俊美得仿若谪仙,直接将赵云晴的心神都吸走了。
她早就猜到对方的容貌一定极为出色,但没想到如此完美!
感受到不远处有人正盯着自己,谢云殊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细小的动作没有引起傅如安的怀疑,两人依旧谈笑风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