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些旧难民在这里,或许会对叶蓁这番话提出疑问,然而在这里的是新难民。
他们刚刚才看到叶蓁的一番作为,先入为主的认为叶蓁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此时听了叶蓁的解释,便很容易明白过来——原本叶蓁是想帮助他们,只是那农部主簿从中作祟,才使他们误解了这事。
更何况叶蓁还是成安王世子的义母。
“这位夫人,请问您是成安王派来安置我们这些难民的吗?”
难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叶蓁没有正面回答,只说:
“这块荒地就是我向成安王买下来的。”
难民们自动将它理解成这是成安王交给叶蓁的任务,小声议论起来,时不时咒骂一句农部主簿。
叶蓁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她知道这些难民们接受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但她的手心里还是出了汗。
有上次的经历,叶蓁很难不紧张,还好没过多久,新难民们就平静下来,看向叶蓁和官兵的目光也不再抵触。
暂时说服他们了。
叶蓁和官兵们交代了一下情况,又让岳管事帮忙给这些新难民清点登记,交代一下建房的事情,而她自己则是朝林彬打了个手势,匆匆往一旁离开。
林彬看见了她的动作,悄悄从人群中离开。
两人在一条岔路口碰面,叶蓁脚步不停,对林彬说:
“我要立刻赶回王府,将这边的事情汇报给成安王。”
农部主簿是成安王手下官员,她虽然靠着成安王世子义母这个名号处置了对方,但也应该给成安王一个解释,不然她这就是驳了成安王的面子。
所以她一安抚好难民,便立刻离开。
叶蓁不知道,就在她前脚离开时,后脚农部主簿也带着人离开,看去向,和她竟是一个方向。
林彬办事效率很高,立刻给叶蓁找来一架马车,亲自驾车赶回王府。
一路飞驰电掣,很快就赶到了成安王府。
成安王刚和谢云殊谈完北方战事,叶蓁又跑来找他,成安王不由笑道:
“这两人是前后脚来堵本王吗?
话虽这么说,成安王还是立刻就让叶蓁进来了。
“王爷。”
叶蓁一进门就将事情告知了成安王。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我已革除农部主簿的监工职务,请岳管事暂时帮忙一二。”
事情若是全部详细复述一遍,需要的时间不少,所以叶蓁并没有将事情全部说出来,而是挑选了其中的重点来说。
成安王听完后面色不变,抬手请叶蓁坐下,淡淡道:
“你做的没错。”
成安王能在岭南扎根,自然不是那种会包庇下属错误的是非不分之辈,他从叶蓁的叙述中已听明农部主簿的过错,因此做出了判断。
叶蓁听他并没有说什么,长舒一口气。
成安王如此说了,那就是任由她处置的意思,对叶蓁之后安置难民的事情也能算是一颗定心丸。
“关于难民的事情,我还想和王爷您——”
叶蓁话说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王爷,农部主簿求见。”
距离她到王府才不过二刻钟,林彬赶路已是飞快,没想到这农部主簿也急急赶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此刻若是拦着成安王,不让他见农部主簿,只怕会有肇事之嫌。
叶蓁按兵不动,没有再说下去。
成安王望见叶蓁一脸坦然的看着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明白叶蓁并不害怕对峙。
既然如此,成安王转头对门外喊:
“让他进来。”
“是。”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了会儿,又逐渐响起一串焦急的步子。
“王爷啊!”
还没走进门,农部主簿就哭喊起来。
“王爷,臣有事想向您汇报。”
他一边喊一边走进门,因为步子迈得急,差点被门槛绊倒,扶着门才站稳。
“主簿大人小心些啊。”
房间里有人低声提醒,农部主簿感激地应了声:
“多谢提醒。”
正抬起头要寻找声音来源,结果发现那人是叶蓁。
尴尬,非常尴尬。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成安王面前见到,一时间反应各异:农部主簿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而叶蓁却微笑自如地看向他。
很明显,叶蓁的样子更显得胸有成竹。
成安王端着茶,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
农部主簿本就是犯了错,想来恶人先告状,提前来成安王面前哭诉一番,好倒打一耙,将脏水泼给叶蓁,没想到叶蓁的动作却比他还快。
计划被打乱,农部主簿有一瞬间心虚,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虽然失了先机,自己的处境有些被动起来,但农部主簿却还是从成安王的态度中揣测一二。
他眼睛一转,脑海中想了七八种办法,但因为不知道叶蓁到底和成安王说了些什么,最后他决定还是先想办法试探一二。
“王爷,臣有错啊!”
农部主簿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道:
“臣特来向王爷请罪,之前在难民一事上因怕打扰到贵人,故而没有及时上报,造成大错,臣深感不安,因此过来向王爷请罪。”
他这番话看起来像告罪,实际上只说了一方面的问题,农部主簿想看看成安王和叶蓁的态度,来判断叶蓁有没有将他所有的错都说了出来。
见农部主簿依旧将理由说的冠冕堂皇,叶蓁冷冷翻了个白眼。
农部主簿只做不见,五体投地趴在成安王面前。
“呵,你认错倒是快。”
见农部主簿承认了,成安王冷笑一声。
“既然知错,你又想如何?”
这反应让农部主簿心中一喜。
看来,成安王还不知道自己逼走难民的事情,既然这样,那自己就可以将其他的问题掩盖下去。
这一招险棋算是走对了。
农部主簿高声道:
“臣自知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农部主簿嘴上虽然说着求责罚,但实际上对他苛待难民一事只字不提,叶蓁在一旁听着,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农部主簿自说的这罪名并不够重,成安王只挥挥手,道:
“扣你三个月俸禄,知乎不许再掺合进难民一事,并将叶蓁交付于你购买木料的剩余钱款,尽数还给夫人。”
“这……”
叶蓁想要出声,可农部主簿又是高声打断她:
“臣领罪。”
糟了,叶蓁目光一沉,这农部主簿还真是个人精,那么大的事,最后他却只要罚几个月的俸禄。
农部主簿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转过身时,农部主簿脸上有一掠而过的得意。
他知道叶蓁只能证明自己知情不报,而知情不报的原因不同,罪名也不同,他上来就先挑了个罪责最轻的说辞,后面那一连串请责皆是施苦肉计,为的就是表明自己主动认错的态度。
一来二去,叶蓁还没插上话,成安王就已经一锤定音。
扣了些俸禄而已,这惩罚虽然让农部主簿有些肉疼,可他知道,若是自己逼走难民的事情暴露,只怕自己会丢了官职。
两边一比,现在已是最好的结果。
叶蓁看着他走出门的背影,也是一下想通农部主簿的计谋,可惜为时已晚,此刻就算再补充和成安王说了,农部主簿也能以没有证据来狡辩。
如此追究下去,也得不到其他结果。
叶蓁敛眉垂目,在农部主簿离开后,也和成安王告别后,回去了自己的小院。
第二日一早,农部主簿就按照成安王所说,将那些剩余的五百多两带来还给了叶蓁。
“贵人,这五百多两是买木材剩余的钱款。”
农部主簿此刻也不再巴结叶蓁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是买木材的账本,请您过目。”
农部主簿递上一本薄薄的簿子,叶蓁接过,随手翻了两页,见上面工整记着一笔笔出入账,心中有些诧异。
这人居然能拿出账本。叶蓁本来打算农部主簿若是不带账本过来,那到时候自己可以再问他要,结果农部主簿自己拿了出来。
“账本我先收下了,之后若是查出些什么,再告诉主簿大人,届时可能得麻烦主簿大人解释一二了。”
叶蓁也不客气,直接就告诉农部主簿自己要查他的账。
本以为农部主簿会有些紧张害怕,可没想到,主簿只微微颔首,礼数周全的道:
“贵人说的是,若是本官这账本有错,那本官自然会承担起责任。”
声音不徐不疾,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叶蓁之前的咄咄逼人是想吓一吓主簿,看他可有在木料采购上揩油水,可现在瞧他这样子,倒有些拿捏不准了。
没有理由再留人,农部主簿就带人离开了。
他的手下等在门口,见到农部主簿出来,急忙迎上来,低声询问:
“大人,他们可有发现什么?”
农部主簿不着痕迹地摆摆手。
他那账本是提前准备好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破绽,农部主簿镇定自若地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叶蓁拿到账本后,先自己翻了一遍,和记忆中的情况对比一二,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她不敢直接下判断,农部主簿在难民一事上撒了谎,难保不会在其他事情上也撒谎,这账本她看不出问题,但林彬在荒地那边待了许久,若有问题应该能看出。
思及此处,她又去找了林彬。
“这账本是农部主簿交给我的,你在荒地待得久,也经手过一些事,你来看看上面可有虚假之处。”
叶蓁将账本交给林彬。
林彬接过翻了几下,对叶蓁道:
“容我仔细看看。”
“不急。”
叶蓁端起茶浅呷一口,指着旁边的桌子道:
“坐下来慢慢看,若是饿了,等会儿让人拿点吃的过来。”
对账本就是劳心劳力的事,叶蓁早就做好花一天时间在这上面的准备。
林彬看得很快,时不时会停下来回想一下,又在纸上写一些什么,叶蓁也在旁边一同查看,见到有些疑虑的地方,也会提出问题,林彬都会一一解答。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林彬放下纸笔,将账本合了起来。
“这账本……”
林彬犹豫道:
“我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没事。”
早在看到农部主簿主动来交账本的时候,叶蓁就有所预料,此时倒也不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