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现在心情一点都不好。
那一日的大战虽然胜利,虽然有阵斩三千人的战功,但是自己这边也是损失惨重,死了三个校尉,直接战死了七百二十八人,伤了六百零九人。
综合起来看也是损伤过半了。
到了今日这六百零九人已经只剩下五百七十人了,少的那三十九人正装在坛子里,跟列阵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
过几日长安会有运送物资的车队来,他们可以坐车回家。
颜白不止一次地想找陈萦和李靖询问为什么不用火药开路,扰乱敌军的进攻趋势。
可陈萦已经走了,他跟着礼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朝着西北走了,听他的口气他准备去甘州,去那里一边防备吐蕃趁火打劫一边杀突厥人。
李靖颜白不敢找,因为他觉得李靖现在的状态很恐怖,半夜的时候还有咆哮声和怒骂声,颜白总会觉得他想杀几个碍眼的人祭旗。
军事会议上,李靖手在代表灵州的这个点按了按。
灵州往北至贺兰山这么大一片区域的牧民都成了被清理的对象,清理的准则很简单,只有一个标准-不会说唐话,说唐话弹舌头的都要被处理。
大总管说的处理其实很好理解,也是大家想的那样。
活埋,或者抹脖子,或者成为兵奴。
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刚灭一个都摩支部,又出来一个都摩那部。
这些牧民看着人畜无害,一旦有人起头,他们就是一伙子凶恶的突厥士兵,用李晦的话来说这群人老老少少没有一个干净的。
他们手中都沾有唐人百姓的血,李晦和史仁基的意思就是精壮男子全杀,以绝后患。
别看这两个人说得简单。
可当颜白下令让这两人去做的时候,这两个却跟颜白的心思一样,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去做。
毕竟这里不但有突厥士兵,还有无辜的人,三个人都知道自己是对的,但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换个法子吧!我觉得下不了手!”
史仁基看着颜白,也赶紧说道:“将军你别看我啊,我也下不了手!”
颜白叹了口气:“那咱们三个完了,只要这里还有反抗的突厥人,我们三个立刻掉脑袋。”
“将军,给我五百人,我去做!”
颜白看着陈摩诘主动请缨更是头大。
从认识陈摩诘开始,颜白就感觉到了这就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人,一个可以恶到极致,也可以善到极致的人。
陈摩诘的是非观很简单,对他好的就是好人,欺负他的就是恶人,至于跟他无关的那就不是人。
这事儿要是交给了他,那李靖手指头按下去的这一块绝对没有活人。
陈摩诘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这些人全部杀完,杀完之后人家还可以该吃吃,该喝喝,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睡个好觉。
想了一会儿,颜白摇了摇头:“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李晦看着颜白,起身关上了门,然后低声道:“你就没有看出来他们就是故意的吗?咱们是后勤兵,说是辅兵也不为过。
什么时候杀人会轮到后勤兵来做这件事儿了?而且还是落在你的头上?”
史仁基咬咬牙站起身:“这事儿我来吧,小白是不成的,一旦你动手了,朝廷那些狗东西会把这个东西撕开成一个大大的口子。
然后看着风啊,雨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进来,然后站在一边看着你完蛋,看着你颜家的名声完蛋。
我就没事儿了,我阿耶也总是被他们骂是突厥人,是软骨头,再说了,我又不是汉人,我不怕报应。
既然如此了,那我就多杀点人,兴许他们就说我家的骨头硬了呢?我不怕,这事儿我接了,将军你下军令吧!”
颜白看了史仁基许久,突然笑道:“你这兄弟我认了!”
史仁基见颜白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有给你开玩笑!”
颜白点了点头:“我信!”
说罢颜白就在把一个小桌搬了过来,招呼几人围着小桌坐下,然后颜白手指粘水,低声道:“大总管就说了处理没有说杀人对吧。
关上门来说其实很简单,大总管也不想沾染这些是非,军营中所有人都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这里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我简单地说,你们能听懂多少是多少,但是这事儿就是我做的,是咱们一起做的,也不用推来推去,这样可行了吧!”
李晦和史仁基看了颜白一眼,点了点头。
“好!”
颜白继续说道:“第一,我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也没有勇气全部都杀了。
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群人当作叛逆来看,就不把他当作突厥人来看,我这么说你们觉得可有些眉目了?”
李晦眼睛一亮:“武器,粮草,马匹!”
“对,我们不杀人,我们就拿走他们的武器,粮食,马匹,就算他们有变成突厥士兵的心思。
可是没有武器他们怎么打,没有战马他们怎么冲锋,没有粮草他们怎么填饱肚子?就算他们想跟随那个什么狗屁的大汗,什么都没有,去找死么?”
史仁基想了想:“有些想当然了!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
“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不心甘情愿的,杀了就是!这个我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说罢颜白继续划拉一下:“第二步,我们在他们其中进行分化手段,给予他们底层里面的小人权利,培养出亲近我们的人,许诺以功名利禄,为我们所用的人!”
李晦皱着眉头:“为什么你要选小人?选德高望重的人不更容易掌握他们吗?”
颜白摇摇头,看着远处幽幽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虽然记不住了,但是我却能说它的意思。
它说,底层的人,往往有一点权力以后,迫害他们自己人比谁都狠,我们给了他权利,我们可以随时收回权利。”
颜白看着骇然的颜善,笑道:“我们可以让他飞到云端,也可以让他们跌落地狱,只要他上了咱们的船,他就永远地下不去了……”
史仁基突然说道:“他只要下了船,原先他欺负过的人就会百倍还之,他如果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永远地跟着咱们,永远地看着咱们的脸色行事。
因为只有我们可以让他不再是小人,而是一个人上人。”
李晦看着颜白,也说道:“权利,呵呵,权利,没有人不喜欢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你找了小人,那么他很快就会被权利迷住眼睛,他们的权利来自我们,所以……”
三个人嘿嘿一笑,笑声极为地恐怖。
李晦舔了舔嘴唇:“好计谋啊!我感觉这里面可以做的事儿太多了,而且还不受任何约束!”
颜白敲了敲桌子,众人一静,只听颜白继续道:“当然愿意亲近我们的我们自然会保护他,我们也会给他们权力。
而且,还有一点大家都要记住,一定要记住,我们要对他们所有的孩子好,就像对待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他们。
我们要在所有的孩子心里种下一个种子。
让他们一定要认为,大唐是一个美好的国度,那里没有战争,人人都有衣服穿,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过着幸福而又安康的日子。
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个种子,告诉他们,他们也可以成为唐人,他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
只要跟我一起,他们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成为唐人是一件非常非常骄傲的事情!”
颜善看着小叔颜白,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李泰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发现今儿学的东西是自己从未学过的,虽然他知道从先秦时代就已经有标点符号,许慎所做的《说文解字》也收纳了许多符号,但是今日课堂所学的不是那里面的,而且他还发现颜讲的标点符号运用是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
就这两节课来看,他发现这些标点符号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
种类齐全,用法不同,明明一句很难理解的论语,分隔之后就变得通俗易懂,不仅通俗易懂。
李泰还仿佛能看到圣人在说这句时候的表情,知道他是深沉,是肯定,还是有疑问,又或是叹息。
比如:?
再比如:!
他觉得这代表有疑问的奇怪符号真是好玩,李泰看着已经完成作业的李恪,李泰他现在脑子都是这个符号。
他怎么能完成这么快?
他都听懂了?
明明都是一起学的呀,明明自己的学问比李恪还要高,自己比李恪还要聪明,明明是今天才讲的新知识,李恪他就学会了?
更可气的裴行俭应该也完成了,如今他正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雪在发呆,看着颜师在闭目养神,李泰伸着脖子对着裴行俭小声道:
“裴守约,你都做完了?”
裴行俭点了点头,现在在课堂上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要说了话,颜昭言这小子就会去找师娘告状。
然后自己要么被罚跪,要么被打手心,反正回到家就没有好脸色,所以现在裴行俭都是克制自己不说话。
“为什么你能听得懂?”
裴行俭想了想,拿起笔写到:“羡慕吧,家学!!!”
看着一连串的感叹号,李泰陷入了沉思,他明白问裴行俭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他会也是理所当然,不会才显得奇怪。
李泰搁下了笔,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索性就深思了,一会儿等到下课去问颜师就行。
从灵州回来的信使终于到了仙游,朱丁从信使手里接过信后就一路狂奔:“灵州城来信啦,灵州城来信啦,县伯有消息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