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杨诗琪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
她爸很忙,忙到不是把她丢到奶奶家就是把她锁在家里面。
锅里永远都是冷掉的粥,桌子上永远都是冷掉的菜。
她不懂大人的忙碌,她只知道自己不快乐。
好像全世界就她一个人一样。
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去奶奶家,她奶奶总会用刻薄的语气喊她是一个没妈的孩子。
后来杨诗琪才知道,她奶奶不喜欢她妈,怨她走了之前没能生个孩子,也怨杨诗琪不是个男的。
在落后的城市里,重男轻女的现象很常见。
她爸杨恩行还算有良知,一个人揽下所有,带着她一起生活。
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也就将就着过。
杨诗琪幼儿园在县城上读,滨城在她眼里是一个很大的城市,那里的一切跟她关系好像并不大。
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杨恩行做的生意赚了一笔小钱,看了看自己一直没照顾好的女儿,咬了咬牙,把她带到城里读书。
滨城的教育比县城要好很多,他不希望杨诗琪成为县城里面初中就辍学的那种不良少女。
这个决定现在看来是杨恩行这辈子最好的决定之一,还有一个好决定是跟林忠一家成了对门。
他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不容易,很多事情没有女人那么细腻,不知道杨诗琪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小学第一年杨诗琪过得不开心,学校的同学大多数都是认识的,她一个从县城上来的被歧视,大家不喜欢她,说她是土包子。
女孩子仅有的一点自尊心被同龄人的恶言恶语中伤。
她有点黑,在滨城这样热的城市里,黑很正常。
但是在女生身上不正常。
她看了一眼班里的那些女生,基本上都会穿漂漂亮亮的裙子,扎好看的辫子。
——虽然有些黑,但是没有她黑。
她不是这样的女生。
杨恩行不会买好看的衣服,给她买的衣服裤子很少合身,而且大多数都是男款的。
她有了一个外号。
男人婆。
没有女生喜欢这个外号,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儿时在县城那些生活带动了她底子里的野性,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语气和举止把她跟同学又拉开了一个距离。
朋友,已经变成了一个有点遥远的词汇。
改变在第二年,她家对面搬来了新住户。
她认得的。
隔壁一班的同学,脾气古怪同样没有朋友的林意。
大家从来不跟她开玩笑,也不敢给她取外号,她很凶。
也不是那种凶巴巴的样子,而是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来和你说话,那种气势会让人忍不住闭嘴。
是她没有的气势……
杨诗琪紧张又有点雀跃。
她想跟林意做朋友,但是她不敢去打招呼。
后来还是多亏了陆百灵,她是林意的妈妈,一个爱笑又会照顾的母亲。
陆百灵主动邀请杨诗琪来家里玩,说着他们是邻居,以后要好好相处,她迈着忐忑的步伐走到了林意的家里,成为了常常串门的邻居。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学校有点距离,林帆上幼儿园跟林意不顺路,陆百灵怕有的时候早上忙来不及接送林意,有了杨诗琪就可以做个伴。
林意是路痴,五岁的时候差点因为迷路丢了,还好她记得林忠的电话,联系了路边的警察叔叔才回了家。
但是越是这样,做母亲的越是担心。
杨诗琪满眼都是羡慕,她觉得隔壁家的林意是她的梦想。
她长的很白,也会穿好看的裙子,还有一个爱笑的天使妈妈。
这一切都是杨诗琪羡慕的地方,不由得总是跑到林意家,去探寻她未曾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家感情很好,而且不像她家一样重男轻女,林意和林帆一样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
她更羡慕了。
要是自己成为林意该有多好?
长得很白,都可以看到皮肤底下青紫色的血管,会穿漂亮的裙子,而且成绩超好,能够静下心来写作业和上课,跟她是两个极端的人。
她也没想过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在一起就是五年,从二年级到小学毕业。
在他们五年级的时候,滨城搞了一个开发区,那年房地产炒的火热,高楼大厦平地而起,杨恩行和林忠两个人想要从这个小巷子搬出去。
两个男人不约而谋,选了一个好地段,一起贷款买了同一个小区,然后又做了邻居。
那年教育改革,上初中不看小学成绩,而是按照地区就读,林意和杨诗琪一起升了同一所初中,幸运的还在一个班级。
也许是早熟,也许是青春懵懂,也许是这些年日日夜夜泡在林意家跟陆百灵天天看那些肥皂剧的原因……
太多也许出现,在初中开学第一天,杨诗琪感觉自己的青春来了。
男人婆的外号跟了她六年,初中开学第一天她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裙子,要的就是摆脱这个称号。
可惜,无论多精心的准备都摆脱不了人固有的偏见。
杨诗琪抱着刚刚领好的书,还没进教室,就被一个男生喊了一句:“男人婆,你也在这个班吗?”
男、人、婆。
这三个大字就跟刀子一样,把杨诗琪一个暑假建立好的自尊刺得体无完肤。
她张嘴想反驳,但是说不出话,想笑又笑不出来。
整个人尬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自卑心理,不知道怎么应对。
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那个从县城来的小女孩,自卑心从未改变。
也就是在这个气氛下,不远处的夏铭站了起来,训斥叫她男人婆的男生。
“你应该道歉,你不尊重同学。”
他站在杨诗琪面前,像一个巨人一样,捍卫了一次她卑微的自尊心。
那一瞬间,杨诗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剧烈,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悸动,她称之为心动。
闺蜜的作用就是分享这种心动时刻,杨诗琪抱着书回到位子上,对着林意说着悄悄话。
“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男生好酷哦……”
“嘘!老师来了,下课说。”
她还没分享完,林意打断了她的话,提醒她班主任来了。
话题到了这里没了后续,只有杨诗琪知道,她心动的理由。
这个新学期渐渐开始有些不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