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以后,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掀起高高的海浪,海水也如浓墨般化不开,不少还在外面看风景的客人被邮轮上的船员请进船舱内。
客人们刚进到船舱内,雨顷刻间就落下了,豆大的雨点密集的下着,海浪也越来越高。
邮轮上所有的旅客都能明显的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有点不稳,位于宴会厅餐桌上高高垒起盛着香槟的玻璃高脚杯山轰然倒下,在舞池中央跳舞的客人齐齐停了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酒杯跟食物,隐隐察觉到不安的感觉。
邮轮的工作人员忙出来安抚在场的每一位客人,“诸位莫要惊慌,只是遭遇台风而已。出发前我们邮轮的工作人员就与诸位沟通过了,像这样的台风不用担心,我们这艘邮轮每年经历大大小小的台风好几个。请各位不要推搡,有秩序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如有任何不舒服的,可以拨打我们邮轮内部的服务内线,很快就会有医务人员到您所在的房间,为您检查身体的。”
在船舱内活动的旅客遵从邮轮工作人员的指示,回到各自的房间等待风暴结束。
邮轮开始剧烈摇晃时,翟梓楠就不敢独自一人在房间待着,跑来跟苏京墨他们挤在一起。
她看着苏京墨跟朱姜还有心情在那边写作业,就急得开始嘴角冒泡,“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写作业。”
“不然呢?像你一样坐着干等。”苏京墨坐在地面柔软的地毯上,握在手里的笔沙沙地写着,身体随着船身摇晃的幅度来回晃动着。
“船晃成这个样子你们都有办法写作业,反正我是挺佩服你们的。”翟梓楠被晃得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白。
翟梓楠不说还好,苏京墨也开始感觉不舒服了,脑袋像团浆糊左摇右晃昏昏沉沉,身体往后仰,把脑袋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冷却着。
此时,刚看完电影出来的焦静丹,慕湛恩,跟所有刚从电影院出来的旅客一样,才感觉得到邮轮晃动的幅度有点不太对劲。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对他们说道,“客人,我们邮轮目前行驶到台风的区域内,所以有点摇晃是正常的。请各位先回房间内,等台风过了,再出来活动。如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拨打邮轮的内线,任何问题都可以拨打。”
听了工作人员的解释,客人们只好互相搀扶着离开。
慕湛恩护送焦静丹回到她房间的所在楼层,“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看特耐尔怎么样了。”
“特耐尔,就是二少喜欢的那个女生。”焦静丹回想了下,她中午确实见过特耐尔,只是特耐尔把朱姜当作假想敌了,疯狂输出喊了一堆,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跑了。
“对。”慕湛恩叹了口气,“木有钱没有跟特耐尔提这趟行程的事情,是特耐尔自己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跟了过来。所以我现在要去照顾她。”
慕湛恩真心对自己目前糟糕又错综复杂的任务剧情感到无语。
“去吧。”焦静丹目送可怜的慕湛恩离开,扶着走廊的扶手慢慢往客房的方向移动。
邮轮内,所有的客人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暴风雨过去。
这时,一道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在狭窄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响起,“船长死了,船长死了,我们完了,完了……”
听到走廊上的声音,客人纷纷开门探头出来,问道,“先生,你在说什么鬼话?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那个身着白色水手制服的男子,激动地抓住说话的那名男子肩膀,“先生很抱歉,我没有那个闲情跟您开玩笑,船长真的死了。我刚刚进入驾驶舱的时候,看到船长倒在血泊上。我要走了,爱信不信随便你。”
那名水手说完,撇下愣神的男子,快步离开。他还要去通知邮轮上的其他人这件事。
“怎么会这样?不如我们去看看。”有人不信水手的话,执意要去驾驶舱查看情况。
船长死了的消息,一晃眼的功夫就传到邮轮的每个角落里,所有人都从客房出来,与走廊上的人互相确认真伪。
焦静丹扶着扶手往客房的方向慢慢移动着,走廊对面快速奔跑过来的人们,差点把她撞翻在地。
撞到焦静丹的男子紧急刹住脚步停下来,道歉着,“对不起,你没事吧?”他说着要伸手去扶焦静丹。
焦静丹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重新站起来,“我没事。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大家神色如此慌张?”
“邮轮的船长死了,现在很多人要搭乘水手的救生艇离开这儿。”
“但外面不是有台风吗?”
“但在邮轮上坐以待毙也是死。船长已经死了,没有人控制住邮轮一样会翻覆。行了,我不说了,去晚了,就挤不上救生艇。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
“大哥谢谢。不过我家人还在里面,我得去找他们。谢谢。”焦静丹再一次感谢这位先生的好心,跟她说这些。
那名大哥也顾不得寒暄了,顺着人流往甲板的方向涌去。
逆向而行的焦静丹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苏京墨跟朱姜的客房门前,看着房门敞开着,苏京墨跟翟梓楠一人一边倚着门框,以他们目前的体型,一大一小的身高就把房间的门口堵得连一只蚂蚁都钻不进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朱同学呢?”焦静丹不解地问道。
“她还在里面化妆,船晃得她眼线一直画歪。”苏京墨毫无同情心地笑着,“既然你来了,我们两个先一起去驾驶舱看一眼,看能不能控制邮轮闯过暴风眼。”
焦静丹脸上的表情僵硬地吞了吞口水。她现在的压力好大,自上次用书上学到的智商教苏京墨开车,好家伙,她已经膨胀到妄想开邮轮了。
重点朱姜同学居然还不阻止她,任由她作天作地。
在焦静丹还在发呆的时候,她已经被苏京墨揪着上衣领子往邮轮驾驶舱的方向走去。
苏京墨的力气实在太大了,焦静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顺从,见她在走廊的三岔路口走错方向,她忙出声提醒道,“错了,要走那边。”
苏京墨拖着焦静丹折回脚步,快步往她所指的方向接着走。
邮轮上所有的客人跟工作人员几乎往甲板上挤,也有人趁乱闯进邮轮的客房内,搜刮别人未来得及带走的贵重物品。苏京墨跟焦静丹越往驾驶舱所在的顶楼上走,走廊上的客人越来稀少。
几分钟以后,他们顺利来到轮船的驾驶舱门外,前者呼吸平稳,被苏京墨拽着走的焦静丹身体摇摇晃晃的,差点呼吸困难晕过去。
驾驶舱的门敞开着,柔和的灯光映在走廊的地板上。
苏京墨松开焦静丹,让她先在外面喘好气再进来,她独自一人抬脚走进去。
在她进来之前,里面除了躺在血泊中纹丝不动的船长,还有一名四五十岁头发杂乱,形如枯槁的中年男子站在尸体的旁边。
苏京墨走进来的脚步声显然把他吓得不轻,抬头警惕地看向苏京墨。该中年男子看着年纪也没有苍老到那个夸张的地步,可全身骨瘦形销,眼下乌黑双颊凹陷,就像长期违禁品上瘾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男子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桌面一样沙哑。
“你好像也不是邮轮上的工作人员。你能来,为何我不能来?”苏京墨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还边观察着驾驶舱的环境。
男子显然一愣,自我介绍道,“我姓孙,单名一个邬字,是个侦探。我来是为了调查船长的死因。”
“侦探?”苏京墨摸着下巴审视着他,“看你这副落魄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侦探。”
孙邬轻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如今狼狈成这样,哪有什么资格再说自己是个侦探。那你呢?”
“我叫什么名字你别管,我是来开船的。”
孙邬那双浑浊暗淡无光的双眼霎时晶亮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会开邮轮?”
“不会。”苏京墨十分骄傲地抬起下巴如实地道。
孙邬眼中的光瞬间散开,用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苏京墨,“逗人很开心是不?”
“还不快进来,慢死了。”苏京墨还是没有回答孙邬的问题,对着门口的焦静丹喊道。
焦静丹在门口吐得昏天暗地,连肚子里面的苦胆都吐出来了,才脚步虚软地走进来,直接无视躺在血泊里的船长,身体的重量全部靠着在驾驶台,“你确定?”
“你尽管教,我尽量学。”苏京墨站在舵前,眼神坚定地道。
“好。”焦静丹细想了一下,开始解说开邮轮的技巧。
各种各样专业的名词接二连三的从焦静丹的嘴里崩出来,孙邬直接听傻了。等焦静丹讲解完,苏京墨才把手放在舵上,正式上手练习操作。
看得孙邬头皮发麻,对着焦静丹喊道,“你明明懂得如何开船为何不自己开,要临时教他。”
这个社会太复杂,他根本看不懂。
焦静丹一会儿看着升起十几米浪高的海面,一会儿盯着苏京墨掌舵的手,根本无法分出一分目光给孙邬,“我根本就不会开,只是看过书上的理论。”
焦静丹的回答,让孙邬心底点燃的最后一点星火也熄灭了。他跌坐在驾驶舱的墙角下,眼底淡然,一副等死的姿态。
反正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这次的旅行是他从医院跑出来的,满足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甲板上人头攒动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几乎邮轮上的所有人都冒着暴风雨来到甲板处。
又一个巨浪扑了过来,把甲板上没有站稳的人们冲进海里,风呼呼的,人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也敌不过风雨在天地间的嘶吼声。
船上的水手把几艘救生艇丢在海面上,人们争着抢着往救生艇那边挤去。
船员们本来想安排老弱病残的老人,小孩跟妇孺先下到救生艇上,可人们为了活下去,爆发了莫名的潜力,把一些靠近救生艇的人推到海面上。
有人大声喊道,“让小孩,女人跟老人先下去。”
“都要没命了,谁还管那些没用的小孩,女人跟老人。”人群中有人大声回击道。
那些推搡着不顾及他人性命安全的人,接着往前挤,前面的人害怕站不稳被推下,干脆让路。
就这样,那些自顾自己死活年轻力壮的男子先坐上了救生艇。一些还保留着绅士风度的男子自觉的站在一旁,用行动表达,老人,小孩,女人先下去。
船员见那几个惹人烦的家伙都下去了,回身说道,“老人,小孩,女士们,都往这边靠过来。现在轮到你们先上船了。”
女人们抱着自己怀里的小孩有秩序的排队靠过去,但老人们却站在原地不扭动一分。
“我们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把逃生的机会留给年轻人。”一名老者开口说道。
“可是……”船员不解地开口。
那名老人家摇头,“我们几个老哥哥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活够了。但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你们还有健康的身体,不该把自己宝贵的生命葬送在这里。”
人群中有人呜咽的哭出声来。
邮轮还在剧烈摇晃着,几次差点被海浪拍的覆翻过去,甲板上不时有人被海浪拍出甲板,或者被邮轮颠到深海里。
眼看着即将倾覆下来的巨大邮轮,坐在救生艇上的人吓得心脏差点冲出嗓子眼,骂骂咧咧地吼道,“你们到底下不下来?我们要把救生艇开走了。”
甲板上还在相互谦让的众人,让女人先抱着小孩下去,然后是年轻人。绝大多数的老人都留在甲板上,还一部分的年轻人没有挤上救生艇,就这样看着救生艇冲进黑暗中,消失在视野里。
绝大部分的海员没有跟着离开,每艘救生艇上就一名会开船的海员,载着邮轮的旅客逃离这里。
没有人知道,乘坐着救生艇离开的人是否能活下来,反正在邮轮上的众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别再看了,都回到船舱内。”一名海员说道。
在甲板上的众人面如死灰地走进船舱内,一脸颓废的坐在狭窄的走廊上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