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顺势奔涌而出,骑着矫健的血红驹,如同一道铁甲洪流狠狠地撞向背棺人。
背棺人二狗面无表情,眼中既无兴奋,也无冷漠,是那么的平静,仿佛对他来说,剥夺他人的生命不过是口渴了喝水般正常。
“绯红之王”兴奋地震动着,但感受着二狗手中传来的恐怖力量,又老老实实地如同一把普通长剑被其攥在手中。
就在为首的马匹已经将要踏向背棺人的面门时,一道寒光一闪,连马带人瞬间被切割成两半。
喷涌而出的鲜血好似刺激了他的战斗欲望,猩红色的长剑迅速吸纳着血液,一道黑红色交织的煞气拔地而起,瞬间掀翻了涌过来的骑军们。
黑色的身影不断穿梭于大军中,诡异的“绯红之王”只需轻轻在人的身上划出一道伤口,便能在眨眼间吸干全身的血液。
潘远居于高空一边指挥着大军的行动,一边眉头越发紧锁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善、他的恶,他的一切热忱,都尽数倾注于杀戮之中。于他而言,创造这般恐怖血腥的地狱,好似并非是恶,而是爱。
血肉横飞,即便最精锐的战士也不敌其一剑闪过,庞大的人海战术不仅无法消耗其体力,反而好像愈加助长着他的疯狂杀戮。
救赎教一众教徒迅速出战,作为精挑细选,纯粹修炼精神力的精锐信徒,他们的精神力无比的集中,夹杂着庞大的信仰之力的力量狠狠地压向背棺人。
背棺人好似被压制住,行动速度瞬间放缓了下来,无数的剑与枪趁机刺入他的身体中,却仍被磅礴的煞气死死阻碍着无法寸进。
潘远心中越发沉重,他憎恶着这个怪物,从受命时便无论如何且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他,想着他是怎样的存在,想着他的强大,想着他的弱小,鄙夷他、愤怒他、憎恨着他,不断思考着,究竟怎样才能杀死他。
看着不断被杀戮的将士,潘远再也忍耐不住,俯身冲向了战场。他要亲自与这个如同不死怪物般的恶魔战斗。
血红驹燃起的火焰被黑色吞噬,将士的鲜活生命如流沙般逝去,鲜红的血花随着冰冷的时间渐渐消散,磅礴的斗志也在这黑暗中悄然消失。
背棺人好似有意戏弄着潘远,戏弄着曾经对他而言高高在上的人,却无情地剥夺着那些平凡士兵们的生命,早已忘却了自己最初的复仇对象,从不是那些无辜的凡人。
耀眼的阳光也在这悲惨的死亡之海中熄灭,有人流着热泪捧着战友的尸体,有着愤怒大喊拼命向恶魔攻去,有人已经失了勇气瘫倒在地等待死亡,也有人,即便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住手啊住手啊住手啊!!!”潘远绝望而愤怒地大喊着,看着有意躲避开他肆意屠戮士兵的背棺人,他的双眼瞪得通红,满含着痛苦与无力。
“二狗,还是曾经的二狗吗?”木云于上帝视角中静静看着,已经完全坠入魔道的二狗,即便再度背负起了那个曾作为他心中净土的棺椁,却再无余善。
轻轻叹了一口气,木云却并未插手,二狗归根结底也是他的造物,也从未对他造成过一丝损失,反而让他获得了强大的天赋力量。
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木云没有出手的理由,即便心中不忍,但还是按捺住了阻拦的想法。作为造物主,总是要习惯一些事。
宋进财站在处于后方的“精神力兵团”中,拼命地奉献着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却还是微不足道。
所有人的身体与精神都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接近超负荷,可背棺人却丝毫未显疲态,甚至杀戮的速度越来越快。
入夜了,惨烈的大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背棺人仿佛不知疲惫的仍旧杀戮着,数十万将士的忠骨散乱在地,即便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可却不能取得一点成果。
潘远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青筋暴露,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嘲讽般的杀戮。
宋进财全身脱力地跌倒在地,看着已经快要杀到后方的背棺人,露出了一抹惨笑。说不出的心酸、道不尽的不甘、到不了的想念,无数思绪萦绕在宋进财的心头。
他哆哆嗦嗦着用无力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口琴,看着它,眼中满是怀念。
这是楚怜送他的第一个礼物,说要他学那首好听的曲子,以后吹给楚怜听。但他在音乐上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天赋,笨笨的,总是吹不对调,吹着吹着就会逗笑楚怜。
想起那张温柔的面容,宋进财的眼中不知不觉落下泪来,他将口琴放出口中,吃力地吹奏起来。呜呜呀呀的笨拙琴声从口琴中传出,他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我可真是个笨蛋啊,怜儿,到现在都没学会你想听的曲子。”
粗糙而轻缓地轻声抚过四周,同样脱力瘫倒在地的战友们奋力地起身望去。
“这家伙,还没我那年幼的侄女吹得好听呢”,一个战士浑身渗着鲜血,笑着想到,可泪,却也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数十万将士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冰冷的数字。也许素未相识,也许同样是个临时军,也许,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人。
但,每个人不都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吗。
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与爱人,他们也有着理想与希望,他们也曾怀着炽热跃动的心,他们也渴望陪在谁的身旁。
冰冷的数字无法形容他们,不止是“数十万”,不止是“一个一个”。每个人都不是宋进财,每个人又都好似宋进财,畏惧着,前行着,消逝着……
二狗微微一愣,同样寻声望向宋进财,看着那人眼中的哀伤与思念,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他突兀地停止了杀戮,却未退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宋进财奏完了一曲。轻抚了下身后纯黑的棺椁,眼神渐渐又变回平静。谁又曾可怜过、谁又曾宽恕过他的妻呢?
但他不愿再以折磨般的方式去杀戮,望着面前一众表情各异的“敌人”,他将绯红之王收起,身后卷起足以铺天盖地的煞气巨浪。
一曲终了,宋进财好似有些释然,望着缓缓压下的黑色巨浪,轻轻地说道:“怜儿,好想,能再听你演奏一曲啊……”
无尽的煞气顷刻间夺去了无数生命,而后缓缓散去。看着跪倒在地绝望无比的潘远,看着城墙上数十万大军只余几十名的士兵,看着沉沉倒地的宋进财的尸体,二狗沉默了少许,不再杀戮,化作黑影缓缓消散……
晚风轻轻吹过,将燥热的气息微微吹散,失魂落魄的潘远被幸存的士兵互相搀扶着归城,但谁也未曾发现。
宋进财的怀中,缓缓滑落出一张还未寄出的信件,几日的行军贴身储藏,已让墨迹被摩擦的有些消散,上面分明写着一行字:
“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楚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