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无数镜面重叠,极度黑沉而又光亮的混沌中,一点银光击在中心,而后爆裂,背棺人的身体像碎片一样崩然碎裂,无穷的黑色煞气疯狂涌出,好似想要吞噬前方的敌人,却终被风吹散。
被煞气侵染着的大量的黑色鲜血不停流出,二狗那仿若黑洞般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仅留着的一丝余光也如狂风中的蜡烛摇摇欲坠。
“又是冬天了啊……”
本是几缕单薄的雪,此刻却绵延起来,如同当初那般,掩天的鹅毛大雪好似又要覆盖住所有的一切,又想覆盖住所有的一切。
“二狗,听说初雪时镇上的老爷们会办个烟花诗会,到时候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就给管家说说,用我们这些年攒下来的休假到镇上一起看烟花吧。”
妻给行动不便的二狗折了折被子,盖得更加紧些,那双手同样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与伤口,曾经清秀的脸也被多了一倍的劳作压得黯淡下来。
昏黄的烛火下,二狗半倚着身子,看着墙壁上倒映着的妻子的身影,同样半倚着身躯,好似被周围的黑暗紧紧压迫着,只剩那一丁点的烛光。
二狗颤抖着嘴唇,想要答应,但心中,肺中又不由得一阵痛苦的抽动,化作阵阵凄凄的咳嗽声,吹灭了灯火,咳出了眼泪。
那时,好像也是初雪时吧……
“喂,你叫什么啊?”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少女好奇地看着眼前有些瘦弱的腼腆少年,隔着红色的盖头,本紧张而害怕的女孩,这一刻却突的放下了心来。
“二,二狗……”张二狗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少女,即使隔着红盖头,他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清晰地悸动,化作鼓鼓的心跳声,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对阿爹一手的包办婚姻有些埋怨的张二狗,此刻控制不住的有些欣喜起来,身旁那仿佛伸手便能触及到的温暖气息,唤醒了少年心中那最美好的憧憬。
“二狗啊?你怎么也叫这种土名字。”少女笑道,那清脆的笑声宛如阵阵银铃轻响,拂动着二狗的心。
心中不断地给自己加油鼓气,二狗咬紧牙关,鼓足了全部勇气,将头埋得更低,小声问道:“那……那你叫啥名字?”
少女愣了愣,好似琢磨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道:“你就叫我莲吧?”
“镰把?”二狗愣了愣,挠了挠脑袋,尴尬着笑道:“那你的名字也挺特别的。”
莲皱了皱眉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便自顾自的解释道:“因为原本的名字也很土,但是听路过的书生说,有一种叫做莲的花很美,便想着把花的名字借了过来……”
少女说着说着有些急了,因为在如今的时代,作为奴隶,他们的名字似乎本该便是二狗二丫这种土名字“贱名字”,毕竟人们都说“贱名好养活”。
“莲”这样“优雅高贵”的名字,似乎只能属于那些大家小姐,万不是她这种奴隶可该用的名字。
二狗恍然大悟,但眼神却坚定起来,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透明红纱布,那隐约浮现的佳人脸孔,轻轻地喊着:“莲”。
好似一切都无需再多言,没有华贵的衣袍,只有红布拼凑着的绸缎,没有布满玉石黄金的面罩,只有轻柔绵缓的轻纱。随着心的距离被打开,二人之间终于无限靠近了起来。
此时,窗外,正飘着偌大的初雪……
“又是初雪了啊……”躺在病床上的二狗心情低落,“那镇上的烟花诗会大概是要开了吧!可我这身子……”
二狗艰难地转了个身,喃喃道:“莲……我好像不得不食言了。”
破旧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往日欺负过二狗的恶奴却突然一脸紧张地向二狗大喊道:“出事了二狗!你妻子二丫跌谷子里去了!”
“什么?!”二狗的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这恶奴为何会关心自家的事,抄起那树枝拼凑起来的拐杖,拼尽全力跟在恶奴后前行着。
莲的眼前突然闪现出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所有的回忆飞速闪过,而后缓缓定格。
莲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稚嫩腼腆的少年,轻声呼唤着“莲”,又突的闪现到今日临别前,那个卧病在床的夫轻声说着“莲,早些回来。”
莲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水,脸上的笑容缓缓定格,一滴滴清澈的泪从眼角滑过,洗涤了脸上那终日忙碌的尘埃。
“笨蛋二狗,我爱的二狗,你是第一个叫我莲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叫我莲的人。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我可以不是二丫,而是你的,莲。”
雪越下越大了,吕放与一众英灵身上的光芒越加刺眼,连靠近的雪花都被瞬间融化蒸干。
背棺人身上的黑气突的涌动起来,好似被拉扯被排斥着,最终化作“莲”的身形,被震荡出遥远的距离。
“二狗!”莲大喊着,即便她不是曾经的莲,可这一刻,她便是莲。
背棺人终于抵挡不住,最后的光芒也开始破碎开来,只最后扭头望了眼远处的莲,那眼神不再是充满黑气的空洞,而是如同当初那个少年一般。
“莲,这一次,终于保护好你了……”
冲天的光芒散开,吕放的长剑顺势插入了雪地之中,激起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他转过身,一瞬间闪过了无数思绪,好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与英灵们一同化作光芒,缓缓消逝在世间,徒留那柄名为“斩恨”的长剑。
这一天,又是下的那样大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