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这一天唐远依旧在瓷窑里忙碌着……
“咦,宋捕头!”唐府门前,吴伯正提着水桶在仔细清洗着门前的青石,忽然间见到一个人向自己走来。
“吴伯,唐市令可在府上?”来人在门前站定向着吴伯施礼问道。
“宋捕头来的不巧,老爷早些时候就离府去家中的瓷窑了。”
来者是浮梁县的捕头,是唐远的同僚兼好友,与吴伯也是熟识。
“没事,那宋某就去瓷窑寻他好了,吴伯您接着忙。”宋捕头为人豪爽,说话干脆,做起事来也直接,说完后便径直往东边走去。
唐家的瓷窑和镇上的大多瓷窑一样都设在镇子东头靠山的地方。
宋捕头直接来到唐家的瓷窑里,大早上的外面还是凉风习习,瓷窑里面却是酷热难耐,宋捕头好不容易在一群面目黝黑的工匠中找到了唐远。
“唐兄!”宋捕头凑过去大声喊道,瓷窑内热火朝天,工匠们干活的动静可算不上小。
“哦,是宋兄来了啊!”忙碌中的唐远听见声响后忙回过头来一看。
“唐兄,县尊大人有事请你去县衙一趟!”宋捕头大声喊道。
“什么?”宋捕头这句话有点长,唐远没太听清。
宋捕头又大声说了一遍,可是唐远依旧一脸迷茫,无奈中的宋捕头只好一把将唐远拉出瓷窑。来到外面不仅凉爽不少,耳旁的噪音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宋捕头顿感一身轻松,同时又摇了摇头,真不知自己这个兄弟怎么老喜欢往那瓷窑里跑。
待唐远站定,宋捕头这才将话再说了一遍,唐远得知是县尊大人找自己,也不敢怠慢,忙去河边清洗一番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才跟着宋捕头来到了昌江北边的县衙。
“县尊大人!”唐远一进县衙二堂便见县尊大人正在堂中等候自己,下还坐着一人,竟然是侯泽。
侯泽昨日还在豫章城今日便赶回了浮梁县,手中还带着一封段璋亲笔写的加盖了印章的书信,当然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的段璋自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在县衙二堂后面的雅室内段璋的管家正悠闲的喝着茶,那封书信也只是给浮梁县令看了一遍便被段府管家取走了。
“唐市令来了啊。”县尊温和的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唐远,浮梁县令最开始的认识便是在当初那一次排衙上面,当自己提出要更换市令之时,全县的官吏们都一齐反对,这让县令大人吓了一跳。后来通过他渐渐的了解,才知道这个唐远在浮梁县竟如此得人心,于是后来县令便渐渐地不去管他了。自己一个外来的官吏想要把官当好,好到考核的时候能评个优等,升官离开这里,自然不能去和本地的这些地头蛇对着干,反正他也没威胁到自己的利益。至于侯泽的那个漂亮妹妹都已经成了自己的小妾了,他还能怎样?难不成还能把她要回去?
所以,之后县令大人便再也没有管过唐远,加上唐远此人的确会做人也会办事,这么好的下属有哪个上级愿意换呢?可是后来一次无意中的现,竟让他得知到这个唐远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不是地头蛇,恐怕还是一头沉睡的老虎。不!应该说是卧在虎边的人!
那一次县令现了住在唐远家边上的那户人家,家主叫做肖逸。肖逸这个名字勾起了他不久前的一次记忆……
那时候他刚刚科举完,没中进士,进士哪里是那么好中的,数千人进京赶考,每年就中几十个。他没那本事,只考了个明经,可是他又知道以自己的才学今生怕是也中不了进士了,所以也就绝了这个心思。
他花费数年时间在长安四处走动,耗费大量家财,终于让他得到了这个浮梁县县令的位子。浮梁县那可是中县,县令可是正七品上的官衔,这就是跟那些进士及第的人比也不差,能得到这个位子自然是得到了贵人相助。
在答谢贵人的时候,贵人好酒喝多了,便和自己说了一些以往的事,断断续续的,自己也没听太清,只是听他提起过一个叫做肖逸的人,说是他原来的同僚,还救过他的命,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便辞官远走他乡,据说是去了南边,也不知是在哪里,让他好生的想念。
等到县令大人再一次听到肖逸的名字时,立刻就惊住了,想起贵人的酒后之言,他起了心思,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他数次拜访肖逸。肖逸也不好做出拒县尊于门外的惊人之举,这和他的初衷不符,他远走他乡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这种惹人眼球的事他怎么敢做?
这个县令也是心思灵敏之人,不然怎么能让他搭上贵人的线,要知道每年留在长安跑官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就让他得到了一个实职,还是个中县的县令。
在和肖逸的短暂几次接触后,观察肖逸的作风对比贵人曾经的履历,他已经能确定这个肖逸八成就是贵人口中的肖逸。后来自己无意中在肖逸面前提到京中贵人时,肖逸沉默许久后却只说了一句“别跟他说,否则我明日便搬走!”
望着肖逸那坚定冰冷的眼神,县令的那颗心却又一次火热起来,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随便走走都能碰到这样的贵人!自己的前途还用说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县令大人便对肖逸殷勤起来了,知道肖逸不喜欢被人瞩目,他以后也很少再来肖家,只是每逢年节都会让人送来一些干货礼品什么的。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县令大人还是很明白的,虽然肖逸嘴上不说,但是自己数年如一日的恭敬,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要知道人情这东西好欠不好还啊!到时只要肖逸随便出来说上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在京中贵人面前大放异彩,到时候还怕自己没官升吗?
所以在得知这个唐远竟然和肖逸是十多年的好兄弟时,县令大人对唐远那自然也是和蔼可亲的了,至于自己的那个便宜小舅子,就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只是这一次,这个侯泽竟然请动了豫章长史段璋,这倒出乎了县令大人的预料,这个侯泽的心思自己自然十分清楚。看到段璋写来的亲笔信,县令直觉上感觉有些不对,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再看看一旁坐着的一脸藏不住的奸笑的侯泽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只是段璋品级比自己高得多,想要弄死自己都不用亲自出手,对于他的这个貌似请求的命令,浮梁县令不敢不听,再者他也实在没有看出段璋要求中的玄机来,只好对着唐远把话说了出来。
“唐市令,听说你前些日子曾烧制出一种新品种的瓷器来,不知是否属实啊?”
听着县尊大人的问话,唐远也不是蠢人,一下子便意识到出了问题,自己烧制出青白瓷的事情目前应该还没有传扬出去才对。唐远再看看旁边坐着的侯泽,这个侯泽他自然认识,年轻的时候便是对头,为了这个市令的位子对方也好几次使阴招,只是都被自己拦了回去。这一回的事八成也是这家伙搞出来的,自己得小心应对了。
定了定心神的唐远,躬身向县尊大人说道:“回县尊大人的话,属下前几日的确烧制出了一种新的瓷器,名为青白瓷。”
唐远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夫妻两个用女儿的闺名做的瓷器名公之于众,那是只属于他们家三口的东西。
“看吧!县尊大人,我就说吧,唐市令大才!烧出一个新的瓷器算的了什么!”侯泽见唐远承认了,自然松了一口气,要是唐远一口咬定自己没烧出来,自己就死定了。
听神秘人说那只瓷碗就是唐远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作品,要是唐远来个死不承认,哪怕自己把瓷碗拿来和唐远当面对质,他也绝不会承认的,甚至于打草惊蛇。侯泽是有些不成器,可也不是白痴啊!在“瓷都”长大的侯泽自然知道一种新品种瓷器意味着什么,侯泽家里又不是没有瓷窑,这种机密怎么可能随便拿给他人,神秘人既然那么说,那这只碗必然只能是对方盗出来的。
要是唐远不承认,自己一定会被愤怒的段使君宰了的。还好对方承认了,侯泽的第一步也算完成了。
“哦,那倒要恭喜唐市令了,从此浮梁县又多出一种瓷器,浮梁瓷器的大名又将再一次响彻天下,唐市令功不可没啊!”县令大人真诚的赞赏道,浮梁出了一种新的瓷器,对他这个县令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仅名声传出去了,随之而来的商税也会增加,又得面子又得里子,这么好的事县令大人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眼看着县尊大人只顾着和唐远扯闲篇,坐在一旁的侯泽不断地使眼色,县令大人也被他闹的烦了,只好将段璋的要求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可否请唐市令烧制一件物事?就要这新品种的瓷器!”浮梁县令没有把段璋的名字说出来,这也是段璋的要求。
“这个……”唐远直觉上察觉到不好,最好还是推脱掉。
“怎么了,难到我们堂堂的浮梁市令,全县最好的瓷匠竟然也有烧不出的瓷器吗?那我看以后你这个所谓‘浮梁第一’的名号要改一改了!”侯泽见唐远犹豫,立马又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大声讽刺道。
唐远没去理会疯狗一般的侯泽,他只是看着县令大人。
“可是唐市令有何难处吗?没关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你把瓷器烧出来!”县令大人虽然说的客气,可是神色却十分的坚决,也是向唐远传递一个必须如此的态度。
唐远果然了解到了县尊大人不容拒绝的态度,只好先说道:“还请县尊大人先将样图给属下看看!”
有侯泽这么一个人在,段璋对于制瓷的工序自然了解的很清楚。来之前,段璋便亲自动手画了一幅样图让管家带了过来,此刻正在浮梁县令的手中。
“这个式样……”唐远看着手中的图纸,只见是一个大的圆环,圆环中间还镂空的雕着一对舞动的龙凤,这种式样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这次的差事果然不同寻常!
“如何?这个式样唐市令烧制不出来吗?”县令大人问道。
“怎么可能!这种简单的镂空圆环构造就是在昌南镇随便找一家瓷窑都能烧出来,唐市令身为‘第一瓷匠’怎么可能烧不出来呢?”侯泽也是个懂行的人,立刻出声说道。
浮梁县令闻言,便看着唐远,就像侯泽说的一样,段璋要的这东西对于唐远来说难度不大,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答应下来的重要原因。反正也不算难为唐远,不会惊动肖逸,又能卖段璋一个人情,这事也是能干的。
“唐市令可是担心酬劳?放心!只要唐市令将东西做了出来,本官一定出大价钱买下来!”反正段璋也许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到时候自己再加点,就当补偿一下唐远好了。
“大人言重了,唐远不是个贪财之人!”唐远看见县尊大人这番态度,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了,再者这个式样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家里剩下的材料也够用,想了片刻后,唐远说道:“好吧!大人,这活属下接下了!”
“好!好!那就有劳唐市令了!还望唐市令能在三日之内将此物制好,送到本官这里。”这也是段璋给的时限,段璋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没问题!”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唐远也放开了,这东西对于唐远来说,都用不了三天时间。
随后唐远便带着图纸告辞离去了。
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兴奋的侯泽大笑了起来!
望着“便宜小舅子”那张带着疯狂笑容的脸,和那双泛着红光的双眼,浮梁县令的心慕名的颤动了起来,这一次的唐远真的能平安无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