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的效率很快,毕竟是大朝会上定下的东西,三司的长官也当场听见了圣上的旨意。
下朝之后,新任的御史中丞杨慎矜就同大理寺卿李道邃一同来到了门下省的属衙,唐时御史台到了玄宗朝,御史大夫已经彻底成了虚职,只是用以给高官们加封的一个荣誉称号。
因为如今的刑部尚书尚由左相李适之兼着,所以二人只好前来向其请示下午的案子到底该是个什么章程。
李适之请二人入座后,杨慎矜便开口问道:“左相,下午的案子具体该怎么审?”
作为再次投靠的第一把火,杨慎矜自然十分重视。
“本官悿为相,门下省的事务繁忙,今天下午的案子本官就不参与了,你们去找下右侍郎萧隐之吧。”李适之开口说道。
“这个……恐怕于礼不合吧?圣上要的可是三司会审啊!”杨慎矜惊了片刻后说道。
李适之这是怎么了?认输了吗?这才刚交手一回合啊!刑部右侍郎萧隐之也不是他的人啊!
李适之当然不是怯场了,只是在这件案子上他先机已失,即使凑上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结果。再者,从早上的事看,现如今圣上对他的态度已经算的上恶劣了,他必须赶紧做些什么挽回自己在圣上面前的形象,而他恰恰知道有一件事只要干好了就一定能让圣上开心。
扬长避短!你李林甫想从正面战场战败我,那我只好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了。
“这个,杨中丞无需担心!本官等会儿就去向圣上请示,三司会审那就三司去嘛!我这么一个宰相去了,算个什么事啊!”李适之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那敢问左相,此案应在何处设堂审讯?”杨慎矜见李适之已经执意退却,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在哪个衙门过堂这件事上还是必须要争一争的。
结果显而易见,已经放弃了大头的李适之自然也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和他计较,李适之闻言后当即说道:“既然涉及到官员了,那还是放在御史台过堂吧,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跟着去就行了。”
谈话到此结束,杨、李二人各回本衙,中午的时候圣上的明旨便传了下来。早上大朝会上皇帝的命令只是个人的口谕,只有经过中书草诏,门下堪核,最后皇帝用印再下尚书六部或中央、地方衙门执行,这样才算是正规合法的一道政府行政命令。
果然,三司会审中的刑部只来了个右侍郎萧隐之。
接旨之后三人都不敢怠慢,圣上的旨意明白的写着要从审结,大理寺卿李道邃还有刑部右侍郎萧隐之接过旨意后连忙赶到了御史台,三司汇合后就在御史台的正堂落座。大理寺卿的官衔本来是最高的,只是如今在御史台的地盘上过堂,加上李道邃早已打定主意此来只为了旁听,绝不参与进审判。虽然貌似左相做出了一副投子认输的模样来,可是当了这么多年官,他又不是傻子,还没有傻到真的认为李适之会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既然他们两大神仙想要交手,那咱无门无派的小兵还是一旁呆着吧!
所以,大理寺卿李道邃自从一坐下来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至于那个刑部右侍郎萧隐之更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位子,干脆就拿起纸笔干起了书吏记笔录的差事。
“杨大人,原告我可给你带来了啊!”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正是花大。
此处不得不提一下内卫的规矩,内卫十个头领只要还在花宅里面,名字便只能是花大、花二……直到花十,只有从里面走出来后才能用回自己的本名,所以每一代的内卫名字都是一样的。
跟着花大进来的是唐远之女唐雪玢,唐雪玢依旧一袭白衣,将自身的柔美衬托到极致。只是在场的都是多年的老吏,在这个嫖娼不犯法反而会被士林传为美谈的年代,这些人早就是花丛老手了。再者,在这个以女子丰腴为美的长安城,唐雪玢这么一根瘦竹竿还真不符合他们的口味。所以除了第一下惊艳于少女精致的面容外,片刻后众人便失去了兴趣。
花大将人带到后,就找了个角落靠墙的位子坐下,圣上有旨,让他旁听,他自然也需要在场。
这个时候,豫章长史段璋也被带了上来,段璋此时尚为戴罪之身自然没有再穿官府,一身青衫倒也显出几分文士的儒雅之气来。
没有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段子生,二人内心都知道,这么一场的争斗早就过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现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两颗握在他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见人已经到齐,坐在上主位的御史中丞杨慎矜便开口说道:“人已到齐,诸位看,是否可以开始了?”
说完先看着大理寺卿李道邃,李道邃见状连忙说了一句:“既然人都到了,那扬大人就开始吧!”
随后看着刑部右侍郎萧隐之,萧隐之干脆就举起手中纸笔对着杨慎矜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最后再看向远处坐着的花大,只见花大竟已经闭上了双眼,杨慎矜自不会傻到认为他真睡着了,既然都问了,自然不能漏掉这尊大神,问道:“花大人,你看?”
“啊?问我啊?那就开始吧!杨大人随意,我就一旁听的。”说完竟又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
“那便开始了!”杨慎矜坐正了身子,对着堂下说道。
“原告唐氏,你有何冤情尽可说来!”虽然早已明知案情,但是这审案的程序却一环都不能少,回头上呈皇帝的卷宗也得按着今天的笔录来。
“民女唐雪玢,状告豫章长史段璋……”虽然早已知道自家的惨案,段璋只能算是个挑起的人,吴伯吴妈的死应该和段璋无关,只是到了现在,实话已经没有父母的安危更加重要了。
唐雪玢将自家的惨案再次说了一遍,并适当的配上了几滴眼泪,倒也有一份楚楚可怜的味道在里面。
杨慎矜听完唐雪玢的述说随即又对着段璋问道:“段璋,对原告的控诉你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回禀大人,有!”段璋说道。
“讲来!”杨慎矜说道。
“下官的确派管家去过浮梁县找唐远定制一件瓷器,只是……”段璋开始反驳,只是不等他说下去,杨慎矜便打断了他。
“为何要定制瓷器?”杨慎矜问道。
“这个……”段璋犹豫了。
“说!”杨慎矜敲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喝道。
“为了做贺礼……”段璋也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给谁的贺礼?”杨慎矜却依旧没有放过他。
“给杨太真的贺礼!”段璋所幸放开了,实话实说。
“为何事贺?”杨慎矜依旧刨根问底,册封杨玉环的事虽然传的很凶,长安的官员们也多有自己的看法,可是毕竟朝廷没有明旨意,圣上也没有当众表态,所以依旧是处于言传和意会阶段,只是这一回,杨慎矜却像个二愣子一样非要将此事捅出来。
“下官听闻杨太真将要册封为贵妃,便想着提前备好一份贺礼。”段璋说道。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杨慎矜问道。
“礼部的一个员外郎在一次聚会上告诉下官的。”没办法了,段璋只好将好友给卖了。
“记下!”杨慎矜对着执笔的刑部右侍郎说道。
萧隐之虽然已经惊呆,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未停,心里却一直在念叨“这个杨慎矜到底想干嘛啊!”
这也是堂上其他两人想问的!大理寺卿李道邃盯着杨慎矜看了许久却依旧不得其所,而闭眼装睡的花大也睁开眼看了看他,随即又若有所思的闭上了眼。
“好了,段璋,你接着说!”杨慎矜对着段璋说道。
“是,大人,下官虽然曾派过管家去浮梁县找浮梁县市令唐远定制瓷器,但是唐远拒绝为下官烧制瓷器后,下官的管家便受令返回,并未在浮梁县停留。”段璋说道。
“可有人证?”杨慎矜问道。
“浮梁县令可为证!”段璋想了想说道。
“还有呢?”杨慎矜回忆了片刻,说道。早上下朝后,李林甫身边的幕僚钱益便来找了他一趟,将本案的前因后果还有右相的意思都跟他说了一遍。
“可是第二天下官的管家却并没有回府,后来下官得知管家竟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杀害了!身上所带下官的亲笔书信也被人夺去。”段璋说道,适时的露出一副惊愤的表情。
“你从何处得来的管家遇害的消息?”杨慎矜问道。
“下官府上有一供奉,名为韦,是他告诉下官的。”段璋答道。
“韦现在何处?”杨慎矜问道。
“下官猜测对方杀害管家夺走书信为的必然是杀害唐远一家后再诬陷于我,所以下官得知消息后便立刻派韦前去保护唐远一家,只是韦至今下落不明。”段璋总算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没有再被打断。
“唐氏,你可有见过被告所说的韦此人?”杨慎矜又转头对着唐雪玢问道。
“回大人的话,民女从未见过。”唐雪玢答道。
“那你父亲唐远现在何处?”杨慎矜又问道。
“民女不知!家父家母至今下落不明。”唐雪玢摇了摇头说道。
“那被告你也不知道了?”杨慎矜又对着段璋问道。
“下官不知!”段璋也摇了摇头。
审讯问道此处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双方的焦点都在唐远夫妇身上,只是唐远夫妇至今下落不明,审讯自然只能先暂停了。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虽然圣上下了从审结的命令,但也没有让官员们晚上上班的意思。所以眼见审讯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杨慎矜便有一次一一询问了堂上众人,最后下达了暂停审讯的命令。
各人自回自家,拿着誊抄来的笔录回去准备上奏的折子。明面上的审讯结束了,可是,无论什么年代,这种明面上东西都只是一个过场,背地里各自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