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皇后那里发生的事并没有传扬出去,但也没法完全瞒住。容昭虽然对永宣帝没什么好态度,但也不介意借对方的手给蒋皇后添点堵,随意写了个折子把这件事讽刺了一笔。
原本蒋皇后想趁中秋团圆的日子,跟永宣帝提一提誉王,试试看能不能让人回京,然而这事一出,别说给儿子说情,蒋皇后自己也吃了永宣帝一顿挂落。
永宣帝可不希望容昭有儿有女地位更加稳固,还怕容昭再受刺激发疯,得知蒋皇后偷偷搞了这么一出,直接骂了一顿她没事找事,把安排中秋宫宴的事转而交给了韦贵妃,对蒋家的脸色也更差了。
蒋皇后心里恨得快要呕血,但怕再多说多做连累到誉王,也只能认了,暂且消停下来,不敢再多生是非。
那两个挑好的秀女自然是不可能送到厉王府了,所幸事情没传开,便只当是正常落选从宫里送回去就行。
因为见识过了容昭足够骇人的模样,两人对此倒没什么不满,还略有几分庆幸,就是难免对安排这整件事情的蒋皇后有了些芥蒂。毕竟之前是延庆宫里这些人一直跟她们说厉王府是个好去处,结果实际上厉王不仅是个可怖的煞星,也没有同意让她们当侧妃的事。这不是纯粹在哄骗她俩往火坑里跳么?
蒋皇后也明白这一点,不过她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且这两人本就是特意挑出来家世不高的,便也懒得多在意她们的看法,只随意安抚了下就罢了。
韦贵妃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着人打听了个大概后,忍不住跟晋王笑着嘲弄了一通。
“整天端着架子训这个骂那个的,如今自己还不是连这么不体面的事情都做了。还想装什么慈母呢,也不想想容昭那个疯子是吃她一套的吗。现在宫里一半的人都养伤去了,还吃了皇上一顿教训,真是笑死人。”韦贵妃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晋王也笑得志得意满:“看来这老四倒是蒋家的克星,老二那帮子人这一回回跟他别眉头,结果一回比一回倒霉,咱们倒是应该感谢一下老四了。”
韦贵妃闻言倒是收了一下笑,蹙了蹙眉说:“那就是个晦气种子,容旸碰上了倒霉,你最好也别去沾。”
晋王闻言微微失笑:“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当然不会真去感谢老四了,自然是看他们斗,坐收渔翁之利来得最好。”
韦贵妃点点头,拿长指甲拨了拨香炉里的烟,说道:“如今容旸跟蒋家倒了霉,也该乘胜追击,让你父皇早日定下太子之位来。你父皇是绝不会看上容昭的,只要将容旸的势头彻底按下去,若要立储便只有你了。”
“如今确实形势大好,不过蒋家还是实力未去,现在提立储还未必把握。”晋王微微皱起眉,“若是能再寻到些老二的把柄,或是我能立下大的功绩,那才是板上钉钉了。”
韦贵妃动作微顿,蹙眉道:“说到功绩,北边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晋王:“……是有些动静,还不知道会不会真打起来。”
韦贵妃有些嫌恶地皱眉:“当初把容昭那灾星送到北边去,倒是给了他掌兵立功的机会了。”
说到这儿晋王也有些凝重起来:“谁说不是,往后儿臣坐上了太子之位,老四捏着兵权,也是一个心腹大患。”
韦贵妃闻言却并不显得太担心,说:“兵权的事你父皇到时候自会处理。便是你父皇没处理,等日后你成了太子,真正大权在握,想要将人拿下也没什么难的。那个灾星本来就名声不好,没人会帮他说话,再是凶悍嗜杀难道还抵得过千军万马么?你外祖早就在培养精明悍将了,难道还怕除了他容昭无人能守边?靖国公在西北军经营几代,不也说倒就倒了么。”
晋王顿了顿,忍不住道:“靖国公的事……真是父皇出手?”
“那谁知道呢?”韦贵妃闻言随意笑了笑,“不管是谁出的手,你只知道功高震主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便是有十几万大军听令,在京城里不还是皇帝一令就满门尽灭么。”
韦贵妃末了得意一笑:“容昭也一样,只要到时候别放虎归山,在这四九城里,还不怕他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晋王舒展开眉头:“母妃说的也对,如今九门提督和皇宫禁卫都已经靠向我们这边了,真要动手的话,老四带着那百十个人也别想逃出生天去。”
韦贵妃笑着点头:“很是。如今我儿还没当上太子,便让那煞星多跟容旸皇后他们咬上几回,也算人尽其用。等时机到了,自然有他的去处。”
“现今你还是远着些,免得撞上那家伙发疯,把你跟容旸那倒霉催似的一样打伤了。”
“儿臣明白。”晋王答应下来,但离开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叹地跟心腹说道:“看北狄有异动后的朝臣表现,如今西北局势还是只有老四能一手掌控,满朝没有几个可用之将。若老四不是本王的兄弟,本王倒还真不舍得将这等将才给抹了。”
心腹闻言说道:“王爷实在是大度惜才之人。依属下看,厉王的将才倒也未必厉害到不可代替,只不过他一手把控了西北军,其他有天赋的将才得不到历练,这才无法凸显出来。况且厉王行为危险难测、难以把控,留下这等人做臣属对王爷也并非好事。”
晋王笑着摇摇头:“本王就是觉得比起老二他们,老四还算是有用的那个,往后没了这么个打北狄好用的人多少有点可惜罢了。”
说是这么说,但晋王也没有一丝未来会给容昭留下余地的打算。不过回到自己王府里后,晋王发现如果要除掉容昭的话,让人可惜的地方还不止一个。
管家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过来说道:“王爷,不羡仙美食城那边刚送了中秋节礼过来。”
“美食城送来的东西?”晋王闻言立刻起了兴致,“打开给本王看看是什么。”
虽然晋王身为堂堂皇子亲王,见过的珍品宝贝不知凡几,但不羡仙美食城的东西还是每每都能让他开一番眼。不说那些没见过又确实美味的新式吃食,只说上次送来的银镜,就实在没法不让人惊叹。
那梳妆镜他送进宫里给了韦贵妃,即便一向厌恶容昭的韦贵妃这回都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喜滋滋地当时就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
晋王之前纯粹是为了跟誉王争口气才花了十万两办的特级贵宾,如今倒是越来越不觉得亏了。
这回美食城又送来了新东西,他也不由地有些期待。
管家应下命令,一边拆着礼盒,一边说道:“中秋的节礼,美食城送来的人说就是月饼。”
晋王听到这么个普通的答案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摆了摆手道:“那就看看是个什么月饼吧。”
月饼的花样繁多,不过作为万人之上的亲王,什么样的花样晋王也都见识过了。过节时底下人孝敬上来的月饼,什么鲍鱼熊掌款的都有,直接用金子玉石做的更不缺,听说美食城送过来的是月饼,晋王的期待度便直接降低了一大截。八壹中文網
然而当盒子打开的时候,晋王和管家还是不由地屏息了片刻。只见十来个精致的彩色月饼镶嵌在雕刻出嫦娥奔月图的盒子里,不同颜色的月饼恰好与描金绘彩的图案吻合,一眼望去颇为惊艳。
再仔细去看那些月饼,竟不像以往见过的任何式样。外皮晶莹如玉,比一般月饼更小巧几分,又带着不同的漂亮颜色,当中一枚更是五彩缤纷,如彩虹般渐变而过,不像是食物,倒像是什么精美雕琢的珠宝物件了。
不过比起珠宝玉石,这些月饼还是多了几分绵软的冻冻状光泽,精美之余仍能勾起人的一丝食欲。
晋王惊讶了一下,忍不住微微挑眉:“美食城送过来的月饼,果然有些蹊跷。”说着便拿起一个最朴素的纯白色的,凑近端详了半天。
“这是蒸出来的月饼?以前从未见过。皮用什么做的?”
晋王对着阳光一照,酒杯大小的月饼更显晶莹,但内馅却又藏得严严实实,只隐约透出一点金黄的色泽来。捏在指尖触感绵软,轻轻便陷下去一个小坑,所幸晋王动作小心,上面精致的桂花树下玉兔玩耍的图样倒没毁了。
只不过再是精致好看,终究都是要进肚子的东西,晋王虽然略感惋惜,但也着实想知道这没见过的新式月饼是个什么味道,看了一会儿便把手上半软的一团放到嘴边咬了下去。
这月饼本身不大,完全可以一口一个,不过晋王还好奇着皮和馅的内容,故而刻意斯文地只先咬了一半下来。
入口有点像粘糕的口感,十分绵软清凉,也没那么粘牙,紧接着内里馅料的味道就弥漫开来,是极为香甜细腻的味道。整个月饼从内到外都十分软糯,饼皮又有一丝并不费力的嚼劲,裹着馅料的味道在舌尖来回弹跳,美味不绝。
这种月饼不像其他月饼用了许多油,吃起来格外的清新爽口,不容易腻。晋王仔细品了品,终于尝出外皮大概是糯米做的,馅料则是美食城之前推出过的奶黄。馅的味道很甜,但跟清淡的外皮一配合便显得恰到好处,口感也十分得宜。
而且还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与晋王这些天吃过的其他月饼比起来,意外的清爽有特色。过节期间大鱼大肉的,这么一个月饼吃下去竟是感觉舒服了不少。
晋王很快将剩下半个也吃了,看了看盒子里的,忍不住又捡了一枚出来。这回是碧绿青翠的颜色,很有几分翡翠的感觉,一口咬下去,馅儿却换成了梅子果酱,酸中带甜,回味绵长。
这新式月饼一个还不及普通月饼的半个大,只能说相当不经吃,晋王看了看盒子里剩下的那些,颇有些一一尝试都是些什么口味的欲|望,但想到一共就只有这十来个小月饼,还是停住了动作,命人把盒子给盖上了。
“送去……送去给母妃吧,把那个五彩的留在盒子里,剩下的挑几个出来,送去给王妃。”晋王意犹未尽地吩咐道。
“这月饼估计又是老四那个男妻弄出来的吧?老四别的不说,娶了这么个男妻倒是走了大运了。”晋王忍不住心生感叹,想着往后若是解决掉容昭,祝子翎大概连带也逃不掉,越发觉得惋惜。
“若是可以,到时能把那祝子翎保下来为我所用就好了。”晋王心中想道。
这么个能做出各式新菜,还能弄出玻璃镜子,开个吃食铺子一下赚几十万两的人,既没威胁又有大用,不能为己所用着实可惜。
只是看容昭和祝子翎那种恩爱劲儿,他想对付容昭的话,恐怕再想让祝子翎听话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被人暗中念叨的时候,祝子翎也正在和容昭尝着这种新式月饼。
入秋后天气转凉,加上跟容昭腻歪也没什么负担了,祝子翎便越发惫懒,已经许久都没去鼓捣新吃食了。直到时近中秋,他才想着该做月饼了,折腾了个新式的冰皮月饼出来。
冰皮月饼虽然之前没人做过,但说新鲜也并不太新鲜,就是糯米加上粘米粉、澄粉,还有牛奶、糖和油调配好了蒸熟做成饼皮,与普通糯米饼之类的食物其实大同小异。但是用上月饼的模子,做成月饼的式样,就成了新式月饼了。
就是为了味道口感,冰皮月饼还有个冷藏饼皮的工序,一般人家不太好做。
祝子翎弄出来后,便只让人做了一批,给有固定礼品的美食城贵宾送了一份,然后只在二楼的贵宾区限量供应,没有做太多出来。
当然,这一批里品种就已经非常丰富,冰皮月饼不适合用传统月饼那些火腿鲜肉、蜜枣五仁的馅料,但光是豆沙奶黄莲蓉和各式果酱,祝子翎就搭配了一二十种出来,吃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娱乐抽个盲盒。
“可惜霜月他们离得太远,不然也能让他们尝尝。”祝子翎吃掉一个嫩黄色还被压成小鸡仔形状的“月饼”,一边对容昭遗憾道。
容昭不太喜欢这种甜味多又有些黏糊的吃点,因此主要都是在看着祝子翎吃,闻言伸手替他擦掉嘴角一点沾上的糯米粉,说:“没事,再过段时间他们就能回来了,以后总有一起过节的时候。刚刚我才收到消息,江南那边的进展还不错,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齐霜月一行人才在江南落脚了半个月,虽然还没查出那个疑似伪造靖国公案证据的匠人,但线索也并未断绝,而是挖出了许多新的,需要花时间来一一排查。不管如何,能一去就找到更多线索,说明继续查下去找到真相的希望很大。
至于辣椒和土豆的种植,前期进行起来更加容易。容昭的手下伪装好身份,装成富商分别买了几个农庄,让人种什么新奇作物,那些庄户虽然奇怪,但也不会当什么大事,规模并不引人注意。
有祝子翎之前又写又画的那些详细说明,这两样东西种起来也并不难。有的庄户不信容昭手下说的,喜欢凭自己的一些经验来,被敲打过后也就不敢胡来了,如今都已经发出苗来了,没种好的死种不多,算是还挺成功的。照这么下去,过几个月应该能正常收获一批数量不小的辣椒和土豆了。
听容昭说几个月后就不用再省着吃辣椒和土豆了,祝子翎眼睛一亮,当即忍不住说:“那今天晚上就吃一顿麻辣火锅好了。”
如今留下的辣椒越用越少,即便祝子翎在厉王府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对辣椒也不得不省着用,现在吃一顿辣味满满的麻辣火锅对祝子翎也算得上半个奢侈品了。
不过晚上的火锅要吃,这会儿的月饼祝子翎也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除了他让人新鼓捣出来的冰皮的,其他传统的京式、广式、酥皮月饼等等,王向和也都给安排上了,祝子翎各种口味换着吃,一点也不觉得腻。
又吃了个酥皮冰糖豆沙的,看容昭始终不怎么动口,祝子翎忍不住问道:“王爷觉得月饼是甜的还是咸的好吃?”
“都差不太多。”容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看了一眼被他消灭了的五花八门的一堆月饼,不由也有点好奇:“翎儿喜欢哪种?”
“啊?”祝子翎捧起一个干果五仁的看着容昭,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都喜欢了。”
他说完就咬下一口月饼,接着眼睛微微一亮,“这个五仁搭配得不错,王爷你尝尝?”
容昭看着少年举到他唇边缺了一口的月饼,眼神略显无奈,但还是听话地依言咬了一口。
祝子翎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嗯。”看着祝子翎眼睛亮闪闪望着自己的模样,容昭感觉口中那一块经典同时也分外常见的五仁月饼确实平白就美味了几分。
“比起咸的甜的,好像这样的最好吃。”
容昭端起茶喝了一口,在祝子翎埋头啃月饼的时候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祝子翎慢了半拍才反应,怔怔地动着嘴巴,花了一会儿才听懂了容昭话里的意思——
甜的咸的都无所谓,是他亲手喂的才好吃?
祝子翎望向容昭,从他眼里读出来了肯定的意思,感觉自己嘴里的月饼似乎也变甜了……
他眨了眨眼,说:“那王爷现在知道我之前说跟你在一起东西会更好吃是什么意思了吧?”
容昭闻言顿了顿,很快理亏地笑道:“嗯,之前是我错了。”
然而祝子翎还没说完:“我好早就这么觉得了,你现在才知道……明明就是王爷喜欢我喜欢得更晚。”
容昭:“……”
“没有,”虽然看出祝子翎并不是真生气,容昭还是只能微微苦笑着连忙给他解释,“我是不怎么注意吃食的口味,所以才没明白翎儿的意思。”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心悦翎儿,只是不敢让你知道。”甚至也不敢让自己明白。
祝子翎盯着他,追问道:“有多早?”
“……”容昭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法找出明确的分界线,想了想只能说道:“至少去春猎之前。”
祝子翎闻言跟着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来厉王府大概还没满一个月呢。
“真的有那么早?”祝子翎忍不住狐疑道。
容昭无奈,微微叹了口气,说:“……翎儿觉得我那时候对你的举动不像爱慕之举么?”
祝子翎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结果刚拿过月饼的一手油都给抹了上去。容昭见状十分自然地拿过帕子给他擦了起来,熟练得像练习过了千百遍。祝子翎瞟了一眼也理所当然任由对方给自己打理,继续去回想来厉王府一个月容昭对他的举止态度。
下巴被擦干净后,祝子翎也回忆得差不多了,承认当时容昭确实已经相当纵容他。跟如今比起来,也就是没有这么随意地黏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他也已经非常得寸进尺,对着容昭毫不客气了。
不过那会儿容昭明面上还是总板着个脸,语气也搞得冷冰冰的,不像现在,对他说笑就笑,说哄就哄。但看在容昭对其他人态度明显更冷淡的份上,祝子翎觉得对方说春猎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姑且还是可以相信的。
知道容昭其实也早就喜欢自己了,祝子翎终于满意,在桌案上看了片刻,挑了个桃心造型的冰皮月饼轻轻咬住,在容昭有些不解的视线里抬头送到了他嘴边。
容昭的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张口咬住了送到嘴边的那半个月饼,接着才意识到祝子翎这是在给他吃“最好吃的”,算是……他让对方满意了的奖励?
果然,容昭垂眸再看向祝子翎,就见少年灵动的笑容里带着一点俏皮,说:“我比王爷大方多了,我都会主动给你当美味添加剂。”
容昭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翎儿既然这么大方的话,不如多给本王尝尝……”
最后的话音隐没在已经相交的唇齿之间,散落成暧昧的气息,带着刚才月饼里玫瑰蜂蜜味的甜蜜,无声浮动在空气里。
虽然花了很多时间陪祝子翎腻歪,但容昭需要花时间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方才他只跟祝子翎说了齐霜月那边的消息,其实除此之外,今日还出了另一件与祝子翎算得上更紧密相关的事。
根据他在祝府那边安排的消息来源,之前和祝子翎开玩笑让祝瑞鸿趁早再生一个的话竟然成真了。祝瑞鸿的一个妾室昨日刚刚被诊出了身孕。
这个怀了孕的妾室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胡氏带来厉王府想要塞给容昭,结果被容昭转头就送到了祝瑞鸿后院的三个美人其中之一。
因为本是誉王安排想塞到厉王府的人,即便被摆了一道,祝瑞鸿一开始也还是不敢碰这三个烫手山芋。但后来誉王接连失势,再没精力管这点小事,胡氏又越发不堪,祝瑞鸿便越来越看不上也同样不争气的祝子臻,确确实实动了再另外生个继承人的念头。
对祝瑞鸿来说,最好的当然是再另娶一位正妻,生下嫡子来。但胡氏才被休不久,如今祝瑞鸿的名声还很受拖累,尤其还是关于男女婚嫁和私情方面的事,弄得祝瑞鸿不仅不好大张旗鼓再去求娶有门第的小姐,那些门第低但有清名的也不愿意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愿意为荣华富贵卖儿鬻女的那种亲家祝瑞鸿又看不上,续娶的事便只能暂且搁置了。
但祝瑞鸿确实也急着想再要个儿子,毕竟祝子臻看起来实在是靠不住,便只能先从妾室入手了。
因着他素来喜好清名,胡氏又颇为善妒,祝瑞鸿的后院并没有几个妾室,颜色都也并不出挑。这种情况下,看着三个名义上已经进了自己后院的年轻美人,祝瑞鸿难免还是动了心思。
那几个女子也聪明,知道她们现在要么给祝瑞鸿当姨太太,要么再被转送或者许配给其他人,也没有太好的出路了。比起蹉跎青春未来嫁给其他不知道是好是歹的人,祝瑞鸿这个正值壮年的礼部尚书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况且后头这位还没了正房太太,只要受宠,日后大有可为。因而这几个女子便也主动往祝瑞鸿跟前凑,明里暗里地邀宠献媚。
两边都有意,很快祝瑞鸿和这三个美人就有名又有实了。祝瑞鸿想着再生个儿子,三个妾室也都想怀个倚仗,如此努力下来,毕竟年纪还不算大,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人有孕了。
据说得知消息后,祝瑞鸿大喜过望,对那位姓余的妾室大力赏赐了一番,还直接许诺了侧夫人的位置,只要对方生的是儿子便会将人扶上去。
容昭得知这件事后又问了问祝子臻的情况。
手下说上回胡氏下药的事情败露,明面上祝子臻虽然被她摘了出来,但实际上有脑子的都知道他肯定知情甚至有参与。祝瑞鸿休了胡氏,对祝子臻自然也不会手软,狠狠给了一顿家法。
祝子臻虽然看起来还挺壮,但实际却比较虚,挨了一顿家法后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现在伤才养好不久,而且还在禁足,并不知道祝瑞鸿开始宠几个妾室想要再生个儿子,并且已经有人怀孕了的事。
“那就让他知道吧,”容昭淡淡道,“看看这个对更名正言顺的嫡母兄长都下手暗害的人,知道了可能会有个取代自己的庶弟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闹出事情来,祝瑞鸿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祝子臻,不过让祝子臻再闹一次也就够了。
容昭没有立刻把这些事告诉祝子翎,虽然祝子翎应该早就不在意祝府那帮人了,但中秋亲人团圆之际,提起那些有还不如没有的血缘关系,说不定会让人多少觉得不舒服。况且祝府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挺有几分恶心的。
故而容昭暂时把这件事给隐下了,准备等换个时间有其他进展了再让祝子翎知道。
要把那位妾室余氏怀孕的消息让祝子臻知道很容易,甚至无需容昭的人做太多手脚。大户人家的丫鬟随从都很擅长捧高踩低,余氏虽然只是刚刚怀孕不久,也没有强势娘家可以倚靠,但琢磨着祝瑞鸿的态度,尚书府的下人便许多都“从善如流”地主动讨好起来。
那余氏也颇有些招摇,与一同进来的另两位互相别苗头,身边的人连“夫人”都直接开始不时叫上了。
祝子臻作为尚书府唯一的少年,本来是除祝瑞鸿之外最受讨好的对象,即便上回胡氏被休,祝子臻受罚,这个地位仍然稳固,祝府的下人们依旧小心捧着他。
然而余氏这一怀孕,这些极为精明的下人不少都察觉到了新的风向。祝子臻说是嫡子,但有个进大牢被流放的母亲,论身份往后或许未必还比得过普通妾室生的孩子。
当然,祝子臻已经成了人,余氏肚子里那个还没成功生出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也不能比。但主要是下人们已经隐隐咂摸出了祝瑞鸿的态度。祝子臻养伤,祝瑞鸿态度冷淡,很少去看望,而一得知余氏怀孕,就喜得赏了许多东西,而且明显急切盼着是个男孩儿,连侧夫人的位置都许了。虽然不敢猜测祝瑞鸿已经打算直接放弃祝子臻了,祝府的下人们也多少能意识到祝子臻不怎么受宠受待见了。如此一来,原本许多为求前途献殷勤的便都转了目标,为祝子臻做事时也不知不觉比之前显得怠慢了。
虽然这种转变为时尚短,但本就被关在府里没事可干的祝子臻哪里感觉不到。余氏怀孕的事祝瑞鸿虽然让人不在祝子臻面前说,但祝府的下人也不是嘴特别严的,私下随口聊着天,轻而易举就让祝子臻给听到了。
祝子臻一开始并不相信,那两个丫鬟也连忙改口,怕被祝瑞鸿追究,只说是她们没事干胡乱这么猜测。祝子臻把那两个丫鬟教训了一顿,虽然暂且信了,但还是安稳不下来,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李松偷偷再去打听。
李松自然也是祝瑞鸿要求里需要瞒着的人,但那位余氏志得意满,有些招摇,直接让李松给看到了对方抚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跟其他妾室争奇斗艳的场面。对方头上还戴着之前胡氏用的华贵珠钗。
这下祝子臻不信也得信了。
得知祝瑞鸿想要儿子而且生了就打算把余氏扶成侧室,那贱人还戴着他母亲的东西耀武扬威,祝子臻当即便坐不住了。
胡氏身陷牢狱,祝瑞鸿的冷漠行径本就让祝子臻极为不满,如今对方还把胡氏的东西送给一个来历有问题的妾室,还有意再生其他儿子继承祝家,一向任性惯了的祝子臻立时便感觉急了,也无心思考太多,当即就跑去找那余氏了。
少爷住的前院和妾室住的后院自然是分开的,但祝子臻气急了非要往里闯,仆人们倒也不敢太硬加阻拦。
毕竟祝子臻虽说不受宠了,但现在终究还是府上唯一的少爷,也说不准哪天就又得祝瑞鸿的喜欢了,又或者余氏肚子里是个不带把的,总之还是不适合明着得罪的,不然对方要对付他们这些人就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些人没料到,这一回不得罪人的后果会比直接得罪祝子臻这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家伙还要严重。
祝子臻直接找到余氏验证了怀孕的真实性,见余氏护着肚子口口声声拿肚子里那团肉说事,当即就气得热血上头,立刻当着人冷嘲热讽地吵起来了。
祝子臻是个好美色的,余氏是个颇有风情的美人,换其他情况,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祝子臻定然直接就心软了三分。然而想到这人是踩着胡氏出事上的位,还准备让怀的小崽子跟他抢祝家的继承权,打算凭借肚子爬到自己的头上,祝子臻就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恨了。
那余氏能被誉王算计着往厉王府里塞,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被祝子臻找上了门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实际却已经在想着怎么趁这次机会将这个尚书府唯一的少爷彻底打压下去,好让未来的孩子和自己的前途能更加坦荡。
见祝子臻情绪激动,余氏盘算过情况后,便假装示弱实则故意又激了他几句,终于将祝子臻刺激得直接动了手。
余氏躲开对方激动推搡的势头,按照自己的安排跌了下去,实则暗中有用手撑着,身上并没有受多少力。
仆人们呆了一下连忙拥上去把祝子臻给制住了,一边连忙喊着去“找老爷过来”、“请大夫”……
这种手段是余氏她们在誉王那儿特意练过的,说不得多高明,但放到祝府里用,方才兵荒马乱的果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不对来。余氏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紧紧咬着嘴唇,额间甚至还沁出了些汗来,看得其他人都慌乱不已,心里齐齐咯噔了一声,忍不住想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想去将余氏扶起来但又碰都不敢碰。
祝子臻也愣住了,看余氏痛得厉害的样子冒出了一丝心虚。但他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很快就色厉内荏地冲着余氏骂自己根本没有用力,是余氏自己摔下去的不关他的事,余氏纯粹就是装的想栽赃陷害。
实际上祝子臻说的还真的没错,但这会儿除了余氏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哪怕祝子臻自己其实都不这么觉得。
余氏也没有跟他争辩,只闭上眼睛作虚弱忍痛状,直到大夫来了也一副动不了身子的模样。
祝瑞鸿赶回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抄起一旁桌上盛着月饼的木托盘砸到了祝子臻脑袋上。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过后,得知余氏只是动了胎气,孩子保住了,祝瑞鸿才消了几分怒气。面对着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美妾,自然是又给了许多东西作为补偿安慰。
等这边事了,祝瑞鸿才又去找到闯出祸事的祝子臻。对方被他那一下砸得脑门青了一大块,但没直接昏过去,被砸后越发义愤填膺,冲着祝瑞鸿又大喊大叫了一通,被祝瑞鸿干脆让人堵住了嘴。
这会儿再见到,祝瑞鸿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拿出家法来,又狠狠将人抽了一顿。
这次祝瑞鸿下手比上回还狠,祝子臻本来也才刚养好不久,如今旧伤再添新伤,直打得都快出气多进气少了。还是祝府的管家等一些人实在看不下去,说再打真要没命了,祝瑞鸿才终于收了手。
大夫给余氏看诊的时候,本来如临大敌,发现情况完全不严重还有点错愕,给祝子臻看诊则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慌忙让人赶快给人上药熬药。
就算是这祝家少爷故意推的那位怀孕的姨太太,以两人的伤症情况来说,祝尚书这也打的太过了些。
不过虽然心里同情祝子臻,大夫也只是摇头叹了叹气,叮嘱其他人祝子臻必须好好养着,否则肯定要留下病根,而不好去对别人老子教训儿子的家事多说什么。
李松在旁边心慌意乱地点头,终于忙完了给祝子臻上药喂药的事之后,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主子和没几个人再来走动的屋子,而转天便是中秋佳节,顿时一阵荒谬和错位感涌上心头,后知后觉地守在祝子臻旁边哭了起来。
中秋容昭和祝子翎要去宫里参加宫宴,入宫之前容昭便收到了这个新的消息。
“祝子臻真的伤得很重?”容昭冷冷问道。
“确实不轻,”手下快速回答道,“祝尚书大概气急了,直接抽了大几十鞭,都没留手。祝子臻底子本来就还没恢复过来,这次是伤上加伤,有些伤到了脏腑。而且木托盘砸
的那一下也有些严重,据说可能会让脑子里有淤血。”
“这次的伤,好好养着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若是不小心,没准祝子臻以后就一直是个病秧子了。”
听见祝子臻的惨状,容昭面色未变,手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可以让人去大狱里走一趟了。”
“祝子臻都要没命了,狱里那位也该说出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手下很快确认了容昭的意思,领命而去。
容昭微微垂眸,敛下方才的神色,起身去找祝子翎。
“王爷?你刚才干嘛去了?再不走就要晚了,怎么还没换衣服?”
祝子翎已经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男式亲王妃礼服,明黄色泽的上好绸缎上绣着祥云和五彩鸾凤,配上同样特制的凤纹发冠、金丝腰带、朝宴宫珠,比之他平日穿的简洁纯色的打扮,格外的高雅华贵。
容昭顿了一顿,才出声回答道:“有点事情耽搁,我这就去换。”
片刻后,又说道:“翎儿这身很好看。”
“是吗?”祝子翎摸了摸头顶的发冠,“应该确实挺亮堂的,就是有点太累赘了,穿起来都要费半天劲儿。”
听到祝子翎对自己“亮堂”的形容,容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无心去纠正,自己去把成套的礼服也换了。
看见容昭出来,祝子翎立刻眼睛一亮,除了亮堂立即又想起了其他夸奖的词汇:“原来王爷穿明黄的也特别好看,这一身确实比黑的灰的还显得更气派些。感觉其他人看王爷板着脸也不觉得吓人了,看着只会觉得是有威势有气魄。我穿怎么就没这种效果呢……”
容昭看祝子翎夸了他一通,又回过头对着半身镜打量了自己半天,似乎有些羡慕的样子,不由微微失笑。
“翎儿多吃点,再长高点就会有威势了。”
祝子翎闻言瞥了容昭一眼,说:“我肯定还会长高的,王爷倒是大概长不了多少了,说不定以后还比我矮呢。”
祝子翎可是经历过前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高确实还没封顶的,至少接下来两三年他还能长个一寸。虽然这比容昭还是差了那么一截,但往后的事谁说得准,没准容昭不动了,他还能再突然蹿一蹿呢。
不过祝子翎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说自己会比容昭更高也就是说着玩。容昭显然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给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便牵着人出门上马车,嘴里还随口应着:“好好,翎儿以后会长到比我还高……”
祝子翎也没跟他计较,为了维持衣冠整洁,忍着没在路上就往容昭身上靠,还算得体地到了宫宴上入座。
他们已经算到得晚的,但永宣帝还没来,自然还没有开席。一般人来参加宫宴也不是为了吃东西,而是为了彰显皇帝恩宠、与人交际。这会儿永宣帝不在,这些人便都同左右三三两两地聊着。如晋王这样有身份地位的,更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寒暄打招呼。
倒是容昭和祝子翎来了,这些人顿了一顿,行了个礼,便没人再往这边凑了。如祝瑞鸿这种,更是皱着眉头恨不得干脆躲着他们。
祝子翎注意到对方不虞但又闪躲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就见祝瑞鸿立刻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不由无趣地悄悄翻了个白眼。
又不敢做什么,又在哪儿扭扭捏捏地瞪人干什么。一个四十岁了的人渣还搞闺阁女儿欲说还休那套么。
容昭一直注意着祝子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躲躲闪闪的祝瑞鸿,面色淡了淡,没有多说什么。
中秋的日子,祝瑞鸿这个亲爹还躲着自己儿子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真够可笑的。不过对方现在可能只把余氏刚怀上的那个当自己亲生的了吧。昨天刚被他打了个半死的祝子臻,恐怕祝瑞鸿今天也是不会去看一眼的。
祝子翎没把祝瑞鸿放在心上,倒是远远还看到了温辞,有心想去聊会儿天。
上回见面后接连好几件事情,祝子翎跟温辞倒是有一阵没聚过了。之前先是忙着处理胡氏,后头齐霜月来了厉王府,也不方便再请人上门。再后来就是祝子翎意外跟容昭说开,没了亲近会导致对方发病的顾虑,这一阵便都忍不住把时间花在了跟容昭腻歪上,完全没想起来要跟朋友聚会。
所幸温辞应该不会抱怨他“重色轻友”,按照之前他跟霍玄照成事了,对方还找容昭来替温辞问他要辣椒酱这个情况来看,没准对方这段时间也一直都把重心放在“色”上呢?
祝子翎想到这儿又提起了八卦的劲头,可惜他刚跟温辞远远打了个招呼,永宣帝就来了。众人都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等永宣帝到了上首的位置,便齐齐行礼。
入座后,永宣帝又是一通千篇一律国泰民安的讲话,祝子翎百无聊赖地听着,越听越犯懒,忍不住又习惯性地想往容昭怀里靠。
容昭倒并不介意不给永宣帝面子,但却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见祝子翎懒散放松的模样,于是及时伸出手扶在祝子翎后腰上,让他当椅背靠着。
感受到熟悉的微凉温度印在腰上,祝子翎微微激灵了一下,忍不住精神了几分。感觉这样容昭太费力,祝子翎还是自己坐好了,将容昭的手拽到了身前,默默玩着打发时间。
他俩的动作幅度说大不大,但皇子的位置就在永宣帝的下边一点,说小那简直是太明显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番动静。
有思想顽固的老学究忍不住皱眉,心中唾弃不成体统;有蒋皇后祝瑞鸿这种,本就不满这两个人,见此更是忍不住心下嘲讽贬低;也有只看个热闹的,感觉没上菜就仿佛先被酸倒了牙似的,暗叹知道这两人恩爱,但这未免也过于恩爱了……
永宣帝也扫到这一幕,忍不住暗暗瞪了一眼,但容昭和祝子翎两个人都头也不抬,显然都没想理他。永宣帝轻轻深吸了口气,加快结束了这一通节日祝词。
说完自然就开宴了,琳琅满目的佳肴一道一道被摆上了桌。祝子翎提起筷子,正要大吃一顿,却发现这御膳房的活计并不太尽如人意。
菜色倒是足够丰富,食材也相当名贵,只是端上来冷的冷热的热,不能说难吃,但口感味道比起祝子翎在厉王府平日的膳食都差了一些。
看出他的失望,容昭给他盛了一碗还热着的人参当归乌鸡汤,低声说道:“这种大型宴会的菜都是提早就准备好了的,可能都反反复复热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好吃是正常的。”
祝子翎之前参加宴会的时候天气暖和,就算菜凉了点影响也不算很大。如今已经完全入秋,更深露重,肉菜冷上一会儿便要结成霜了,再吃冷的显然就很难受了。
倒是这种熬的老汤一直在炉子上不熄火,口感味道都没影响。
“先喝点汤垫垫肚子,等回去了再吃好吃的。”容昭在祝子翎耳边低声说道。
祝子翎默默接过他盛的汤喝了一口,片刻后感叹道:“没想到我现在连冷了的菜都不愿意吃了。”
奢靡的环境真是让人堕落得太快……
容昭又夹了一个刚出锅冒热气的藕圆子给他,淡淡道:“若是翎儿还要吃残羹冷炙,还要本王做什么。”
祝子翎眨眨眼,突然很想用力抱一下容昭,虽然现在的场合很不合适。
这场倒没闹什么幺蛾子,除了晋王和韦贵妃格外的志得意满,而蒋皇后虽然面上带笑,眼里却藏着不甘和怒意之外,也没有多余的刀光剑影。
吃到半途,祝子翎就没兴趣再呆下去,容昭也不打算装模作样,永宣帝一离席,就说了一声直接带着祝子翎离开了。
霍玄照的府邸离得远,没过多久便也以此为由提前打了招呼回去。
两辆马车在半途碰了个头,之后很快又分开各走各的。
“王妃跟厉王殿下看起来很好。”霍家的马车里,温辞跟祝子翎约过了明天去美食城见面,看着远去的马车里车窗后逐渐模糊的人影对霍玄照轻声说道。
“……是挺好的。”霍玄照不确定温辞想表达什么,闻言只能干巴巴地附和。接着又忍不住说了一句:“咱们也挺好的。”
温辞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很快又微微撇开头,不太好意思地隐去了羞涩和笑意。
“咳,我又没说咱们不好,说王妃跟王爷的事呢,你打岔做什么。”
霍玄照看着温辞板起了脸,耳后却还有没褪去的红霞,不由笑了笑,明显没觉得自己有错,但嘴上还是附和着温辞:“是我打岔,你要说他俩什么事?”
“就是……王妃跟厉王殿下其实早就两情相悦了,但偏偏折腾了挺久才心意相通。之前我总觉得错过的那些时间遗憾可惜,现在想想,其实这样也很好。”
就像他跟霍玄照,虽然因为他自卑、犹豫、纠结,动心了一两年之后才终于吐露心声,但其实没经历过中间那些时间,他也不会是现在能和对方互相喜欢的自己了。
现在的他和霍玄照,就很好。
“嗯?什么叫折腾了很久?”霍玄照没有温辞那些细腻的心思,闻言只聚焦在了一个问题上:“厉王不是刚娶回他家王妃就甜甜蜜蜜了么?”
当时知道容昭答应娶一个男妻,他们很多人都不相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爱,难怪了。
温辞:“哪有那么容易,前不久王妃才告诉我他终于跟厉王殿下确定心意了呢。之前他都没意识到对厉王殿下是爱慕的感情,还是被我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什么?”霍玄照惊讶地望着他,旋即忍不住露出了一副控制不住好奇八卦的神色:“他俩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之前容昭的一些表现他不明就里,跟温辞说开了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那是容昭在故意炫耀自家王妃有多在乎他呢。再之前的事霍玄照不知道,但春猎那会儿容昭炫耀的表现就很明显了。怎么原来其实容昭炫耀的时候根本还没两情相悦呢?
那他怎么好意思那时候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想到当初自己还有夫人不知道抓紧,单方面被容昭秀了一脸,霍玄照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内情了,然而温辞却摇了摇头。
“刚才我是忍不住感叹了一下,其实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不该随便跟人说的。”
霍玄照着急:“夫人难道还把我当外人么?”
温辞看了他一眼,说:“不管外人内人,对于王妃你肯定都是外人。人家的私事我要是都跟你说了,还怎么对得起别人的信任。”
霍玄照还想再问,不过温辞的话让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叫不管外人内人?”霍玄照往温辞旁边凑了凑,凝眸问:“夫人还真觉得我可以算成外人?”
温辞:“……我的意思是人家王爷王妃的事不适合告诉你。”
温辞的解释显得徒劳无力,在被霍玄照逐步的逼近下,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便越来越轻,身体也往后躲了躲,但很快就被一个健壮的臂膀阻了去路。
“我不管别人把不把我当什么外人内人,只要夫人知道我跟你必须得是内人就行。”
“……”温辞脸颊升温,想妥协表示自己知道了,然而剩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容昭并不知道自己的倒霉误解已经被霍玄照发现了一角,差一点就要挖出全部,跟祝子翎回府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祝府这两天发生的事。
王向和早已很有经验地让厨房备好了丰富的夜宵,宫宴上没有吃尽兴的祝子翎回来后便开始大快朵颐。容昭看着完全没有思亲忧色的祝子翎,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时候影响祝子翎的心情。
那些人算不上祝子翎的家人,也不配当他的亲人,往后每一个团圆节日,都由他来陪他的翎儿。
祝子翎吃饱喝足后,终于有了几分赏月的闲心,容昭带着他到一个二层的暖阁里,打开窗子,正好能将皎洁无暇的月亮收进窗框。
祝子翎趴在窗边,伸出手去比了比月亮,然后用手一握,抓住了一缕轻柔而过的微风。
似乎什么都没抓到,什么都没留下,但祝子翎顺着清风回过头,便直直撞进了容昭满满映着他身影的眼瞳。
那丝微风在容昭耳边掠过,带起一缕飘扬起来的发丝,摇摆过后,轻轻拂在了祝子翎的脸颊,最后隐没在祝子翎肩头披散的发间,再不分彼此。
宫宴上那种突然想拥抱对方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这次祝子翎再没顾忌,心念一动便痛快地扑到了男人怀里。
被并不意外地回抱住的时候,不管是胃里还是心里,便都像是天上那轮圆月一样,是满满当当的完整和圆满。
“王爷中秋快乐。”祝子翎埋在对方怀里笑着说道。
“嗯?”容昭领悟了一下“快乐”的意思,轻吻了一下少年头顶的发丝,也轻声道:“中秋快乐。”
随着这轻轻一声落下,下一刻便是砰砰炸裂的响声和火焰划过空气的呼哨,祝子翎惊讶地转头,五颜六色的瑰丽美景都开始一一在他眼中作画。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无云无风,清辉洒落下来,映着节日的灯笼和天边接连绽开的璀璨盛大的烟花……
以及,
窗边紧紧相依相融的两个身影。
“王爷居然还弄了烟花啊?”祝子翎好一会儿才惊讶地仰头看向他。
容昭:“嗯,翎儿喜欢么?”
“……虽然感觉有点浪费,但硬要说的话,确实还挺喜欢的……”祝子翎看着漫天灿烂花火,想到这是容昭偷偷为自己准备的惊喜,就感觉心脏仿佛都随着烟火迸裂的声音在跳动,炸出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满足,流向四肢百骸。
“喜欢的话,以后也都会有。”
和你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后还有每一个。
每个都想让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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