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见苏文提起此事,许掌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山南道那边出了乱子,最近波及我们这里了……”听许掌柜细说,苏文这才知道,三个月前,山南道竟然发生了一起暴乱事件,席卷了小半个山南道。事情起因是山南道刺史推行新政时不得当,官逼民反,于是有无数农民揭竿而起,放火烧了衙门,占了城池称王称霸。只是很快,山南道的驻军便反应过来,只是小半个月时间,便摧枯拉朽,将起义首领杀得人头滚滚,镇压下了叛乱。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义军残部四处流窜,藏匿深山老林之中,不仅对山南道造成了巨大影响,江南道也同样受到了牵连。固阳镇首当其冲。往来商贾宁愿绕道海路和河运,也不愿意走固阳镇这条近路。苏文对山南道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听说此事之后,才恍然大悟。既然商路有叛军匪人活动,自然人烟稀少,连同固阳镇也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一副破败景象了。“那些落草为寇的叛军,不是上个月就已被剿灭了吗?”
孙野侯这时说道。苏文对山南道所发生的事情没有了解,他可是一直关注的。实际上《青山日报》对此事也一直有跟踪报道,他从报纸上可是得知了许多相关情况,甚至许多普通人不了解的内幕,他也能从报纸的一些隐晦提及中揣度出更多的信息,还原出真相。山南道刺史给朝廷的奏章里宣称,是百姓反对朝廷推行的“一条鞭法”,希望以谷物替代银子缴纳税赋遭到了拒绝,最终怒而暴起,聚众造反。山南道刺史于淳峰在奏章表示,朝廷应暂缓推行一条鞭法和其他的一些新政,恢复旧制,甚至是包税给当地乡绅,方便省事。于淳峰的奏章,在朝廷引发了广大议论,不少人附和他的建言,觉得理应如此,一来朝廷可以减少工作,二来有稳定的税赋收入,还能加深朝廷与乡绅乡贤的关系,维护一举多得。只是皇帝陛下对此却不以为意,继续坚定地推行变法,还派出了宫中宦官,狠狠地责骂了于淳峰,最终朝野哗然,不少大臣还上书指责陛下有辱大臣,有损明君之名,得下罪己诏。皇帝陛下对此嗤之以鼻,把这些大臣全部拎出来骂了一遍,言辞严厉,表示变法之事必须贯彻到底,谁敢反对谁去死。“呵呵……剿灭?现在的匪徒,到底是不是最初的叛军,还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可不好说。”
张㪚见提到此事,心中便愤懑不平起来:“谁不知道,若不是于淳峰这厮故意挑动是非,官逼民反,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事端!”
许管事不敢接这话头,只能苦笑。听到这话,苏文便知道,张㪚说的应该没错。听了几句之后,苏文终于明白过来。于淳峰本在朝廷担任尚书省右丞之位,因反对新政,因而遭到了贬黜,最后又擢升到了山南道刺史的职位。随着新政推行,山南道自然也得配合朝廷政令推行新政。于淳峰并没有抗拒推行新政,甚至推行得十分卖力,甚至有矫枉过正嫌疑。原本朝廷预定耗费三年时间丈量全道之内的人口,土地,可于淳峰只用了半年就清丈出来,不顾地主反对,没收了大量农田,分给了无主农户,一时间,乡绅地主,怨声载道。可得到土地的农民百姓也不高兴。因为分配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劣质的田地,可在划分的时候,却以次充好,最终缴纳税赋的时候,按照上等土地缴纳,而乡绅地主看似被剥夺了许多田地,可被剥夺的,几乎都是山地。林地,真正种植五谷的好地,基本都保留着,甚至还通过重新置换地契时更改为下等田地,少交税赋。这还不是农民起义的主要原因。更令人愤怒的是,新政开始,官府免费提供种子,耕牛给农户,可山南道却改为了租借,甚至还要缴纳利息偿还,使得民怨极大。于淳峰倒也没有将这笔税赋藏为私有,而是报入了府库之中,充当了国家税赋收入,所以皇帝想借这由头治罪的时候,还有百官为他说情。最终引发民众起义的是今年难得丰年,物产比起往年多了将近三成。的但百姓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多好处,谷子一多,价格就卖不了好价钱,谷贱伤农,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尤其是缴纳税赋的时候,已经不用谷物,而是统一用银子缴纳的时候,伤农更甚。但朝廷推行新法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并且制定了对应的政策,到了谷子价格太低的时候,官府必须要按照往年的正常价格收购农民手里的谷子,而且每一户百姓甚至还有一定税赋额,就是在售卖谷子缴纳税赋的部分粮食,还是免去交易税,甚至有一定的上溢价格补贴的。但在山南道,这些政策根本没有落到实处。于淳峰不但拒官价收购谷子,而且还进一步放出了官仓存粮,进一步打压了谷物价格,然后催促官吏加快收税。为了如期缴纳税赋,农民不得不贱卖谷子给商人地主,甚至连刚刚分到的土地都卖得干净,丰年变成了失地之人。若是往昔,这些失地农民最多也就重新变回了地主的佃农依附罢了,可这一次不一样。有几个从北境归来的老兵,虽没读过书,却也觉醒了兵家文脉,成为了武卒。几人因为战功,朝廷赐下的田地也使得他们成为了小地主,刺史的一番操作,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不大。可终究几人是穷苦人出身,看到乡亲们在丰收年份弄得家破人亡,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前往州县跟官吏争论,却被打成了谋反,最终不得不杀官逃命。百姓们听到了这几人的遭遇,怒不可遏。于是乎一场起义忽然便燃了起来,等到几人回过味来的时候,身边已经聚集了数百人。然后在众人的裹挟之下,破了县城,杀了县官,汇聚了许多流氓地痞,招募了不少亡命之徒,然后攻破了郡城,再转眼被镇压下来。《青山日报》的记者们在退役老兵杀官造反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山南道的事情,跟踪报道了一段时间。所以经常在报社厮混的张㪚,对此事了解不少,他甚至认为,山南道所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于淳峰一手策划的。“于淳峰……是超凡者?”
苏文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发现,于淳峰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个封疆大吏应该做的。可是……如果于淳峰是个超凡者,那他的作为可就能找到原因了。谢灵蕴也一样是江南道的刺史,可为了一件禁忌物,他不惜毁掉灵狱,不惜将武宁城全城人的性命当成了可以牺牲的祭品。“你的意思是……他在完成晋升仪式?”
孙野侯的脸色往下沉。但他很快却摇头说道:“据我所知,于淳峰是儒家学者,当年被贬谪的时候,是序列三的君子,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是个儒士了……我们儒家堂堂正正,他如此作为,是在自绝晋升之路啊!”
“万一他找到了仪式的漏洞呢?”
苏文可是清楚,晋升仪式存在许多漏洞,他个人利用漏洞晋升的次数可不少。对于那些心术不正的超凡者来说,越是看起来堂堂正正的晋升仪式,他们越能从中找到邪恶的方式去完成。“没错……有可能……如果他是个君子,而且要完成儒士的晋升仪式,所作所为,完全开头说得通。”
孙野侯换了思路,寻思片刻之后,便赞同了苏文的说法,喃喃一句:“礼崩乐坏,恢复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