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有所不知……”见苏文疑惑,晏九安淡淡一笑,说道:“旗亭画壁,是可以临时换人的,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大会终究是三国之比,比的是三国诗坛,不只是三个人,若有更好的人选,往往最后一轮,都是用上更好,而不是固定之人。”
“还能这样玩?”
苏文很是震惊。“那是……”夏圭解释道:“不过这都是最初几届时比较多,那时三国文坛新秀辈出,所以变化更大,不像后来。”
夏圭又仔细解释,苏文才彻底明白过来。三国诗坛为了己方能够占据最大的优势,在规矩上都尽可能含糊,为了自家能够随时调整策略,所以临阵换诗换人,都是正常操作。只是最近数十年这种手段变少,因为诗坛上的新秀不多,也远远达不到惊艳的程度,五年、十年能够出一位令人耳目一新的诗人,就已算得上奇迹。晏九安、吕谌和徐玄豹,便是过去十年引领诗坛的代表人物,苏文虽然有佳作现世,可流传程度却远远达不到这三人的层次。若不是钱浩然大开桃花宴,苏文的文名,最多也就是在江南道流转,没个两三年根本破不了圈子,传不到晏九安这类诗坛领军人物的耳中。随着伤势加重,晏九安为了大梁朝的荣辱,一段时间以来也在考察诗坛新人、宿老,虽然也有不少文采斐然之人,但跟徐玄豹和吕谌相比,差距却是太大,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所以他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在了苏文身上。通过朝廷的关系,晏九安得到了苏文不少新作。甚至前几天他还拜访了南宫,从南宫手里得到了苏文最近的新作《梨花集》。被于淳峰抓住之后,苏文以梨花为题,写了几篇诗词。之后于淳峰伏法,于莳被送到了青山书院求学。于莳前往书院之前,求青栗让苏文醒来之后,把诗文誊抄一遍,送到书院。见于莳可怜,苏文在路上也便将之后的几篇与桃花相关的词作写下来,汇编成了小册子,让青栗设法送给了于莳。而青栗不可能因为一卷小诗策使用超远距离的秘术,转手便委托了内厂的运转途径,于是南宫手里也有了一份《梨花集》。南宫对诗词之道兴趣不大,却是清楚苏文写出来的东西价值几何,晏九安登门拜访,求教关于苏文的消息,便拿出了《梨花集》给晏九安观摩。得到了苏文的新作,尤其了解了苏文的创作背景之后,晏九安便决定,让苏文替他出场,参加旗亭画壁。但为了保护苏文的安全,他对南宫隐藏了自己的意图,通过好友张肃的运作,让苏文“不经意”地出现在此地。他承认自己的行为有赌的成分,可是他终究是赌赢了。苏文出现了。所以他赶在这时候,前来与苏文一见。至于苏文答不答应,是苏文的事,他已为大梁朝尽力,如果苏文不答应,那他也只能拼死一战,燃烧超凡之力,竭力为大梁朝争取个第二的名次,不至于让朝廷在接下来的时局中处于最被动的状态。“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种整天只会吟风弄月的闲人,总不能活成一个废人。”
晏九安最后一声苦笑:“但凡还有一点选择,也不敢在这种情景之下,让小友面临如此艰难的局面。”
苏文微微点头。晏九安自然清楚,这等行为,是把苏文放在火堆上烤。无论徐玄豹还是吕谌,乃至晏九安,为了今夜的旗亭画壁,都是耗费了五年时间,五年间潜心推敲,不知写下了多少惊世名篇,就等今夜现世。以往胜负都是诗坛美谈,可这一次旗亭画壁意义不同以往,赢了固然赞誉加身,可输了却会被千夫所指,得不偿失。“小友不要急着拒绝……”见苏文目光透着犹豫,夏圭开口说道:“只要你愿意参与,不管输赢,老夫都会以一幅本命画作作为酬谢,常平虽然如今受伤,影响力不如从前,可有他为你担保解释,就算输了,也可以让大梁国上下明白你的为难和仗义,绝不会让你承担太多压力……”晏九安字常平,夏圭与他相交数十年,平时以称其字习惯了,在苏文面前也难改习惯。说到这里,夏圭倒是犹豫起来,不愿把话说得太直白。毕竟是文人,他说话终究不像商人那么赤裸。在他看来,有了晏九安和他背书,苏文名誉不可能会受损,哪怕垫底,也能一战成名。毕竟作为诗坛新秀,想跟徐贤斌、吕谌这种文坛巨擘同场竞技,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虽败犹荣。“夏宗师不必如此。”
苏文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答应了。”
他不是喜欢出头之人。对文名也不甚在意。毕竟他的诗名,并非真材实料,而是一个世界,无数代文坛明珠加持的结果。但是……他身在大梁朝,身上还领着大梁朝的一份俸禄,大梁皇帝的作为,也很符合他的胃口。毕竟一个看到王朝弊病,有胆量,有能力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君王,本就是稀罕的物种。虽然姬长歌的改革同样弊端不断,局限不小,可苏文依旧认可姬长歌。毕竟他站在时代尽头看往昔,自然可以高屋建瓴,指点江山,但脱离时代评价历史,并不客观。置身于这个时代之中,苏文觉得姬长歌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虽离秦皇汉武还远着,可唐宗宋祖的身上没有的优点,姬长歌还是有的。所以苏文还是愿意为这个王朝尽一份力。“我该怎么做?”
苏文问道:“是不是只要写诗词,写的诗词引来文气越多就行了?”
“……”晏九安跟夏圭对视一眼,一时间无言以对。苏文的理解简单粗暴。但这理解再正确不过了。只是……引来文气的诗词,谈何容易?晏九安是诗词大家,可也没把握每首诗词能够引来文气,更不用说“越多”的文气了。除非妙手天成,偶尔得之的名句佳作,大多时候,诗人能耗费心神,反复推敲,最终文字与诗词大道契合,引来文气,这才能铸就名篇,引来文气。而那些为了一鸣惊人的诗人,得到如此名篇时,不会第一时间将全篇文气展现,而是将其封印起来,在众多名家、好友的见证之下,将其显现,获得更多人的才情褒贬共鸣,将文气推升到更高更强的程度。见两人一时间没说话,苏文怔了怔说道:“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
最终还是晏九安点头,确定了苏文说的话没有毛病,他的理解是正确的。苏文这才松了一口气。“写什么,有局限吗?”
苏文问道。“有几篇,需要固定的词牌名。”
晏九安说道:“花魁歌姬并没有提前知道诗词之名,但大多诗词,可按照词牌格律吟唱,她们只需知道词牌,便能自行编排格律吟唱。”
“原来这样……”苏文倒是松了一口气。“若能自创词牌,谱写新曲,效果更佳。”
夏圭在一旁补充道。“……可这样一来,花魁能演奏吗?”
苏文有些惊异。“这个自然……在场的花魁,哪一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际上,大多花魁都是与乐家相关的超凡,只需序列不高,但不能将她们与以色娱人的普通歌姬相提并论。”
晏九安在一旁也补充了一句。“很好。”
苏文点头表示自己大致明白了。“诗词风格,有要求吗?”
苏文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一些为好。他可是听得清楚,北燕的宾客,可是大声嘲讽了徐玄豹只会无病呻、吟。“没有要求。若风格能多变,不局限某类题材,效果更佳。”
晏九安笑吟吟说道。他自身诗词文风浓艳,辞藻华丽,多有艳情篇章,虽偶有豁达豪情诗词,可还是被世人冠以花间派的标签。“那就好……”苏文得到这样的解答,也是放下心来。既然没有限制,那他写出几篇应景又应时的诗篇,难度不大。虽然未必能够稳拿第一,可引来的文气,也不至于垫底。而晏九安和整个大梁朝,原来也不敢奢想能在这场旗亭画壁中获得第一,只想居中,获得一年的喘息时间就已心满意足。得到苏文的应允,晏九安心里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掏出药瓶,服下一颗压制伤势的秘药。如果苏文不答应,这颗秘药是他不会服用的,而会全力催动超凡力量,写作诗篇,燃尽生命去谱写最后的篇章。“苏小友,这是我写的诗词,你按词牌作文便可,其他一切,自有夏圭去安排。”
晏九安在案桌上排出一叠稿纸。“没错,这里是我画境,旁枝末节之事,不用担心。”
夏圭用大手一挥,一幅画卷便出现在身前,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画笔,在上面涂涂改改。忽然,人群哗然,有人惊呼:“什么……大梁朝晏九安退赛并推举青山书院代副山长……苏文参加旗亭画壁?”
“苏文……是谁?”
有人惊呼。“桃花集……就是写了桃花集那个苏文!”
画舫中,惊呼声此起彼落。“这不符合规矩吧?”
有人质疑。“不,这很符合规矩……这,本来就是旗亭画壁最初的规矩,有才者居之……燕人和荆楚,会不会也换人……玩刺激的?!”
有人看戏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