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文作为莫达的贵客,莫达身边自然有他一个位置。如此隆重的待遇,苏文颇为不解。毕竟他报的可是孙野侯的名号,孙野侯虽然考取了进士,可一大梁朝的三榜进士,也不大可能受到如此重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文很是不解:“难道他们都看破了我的伪装,知道我真实的身份了?”
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到目前为止,所有见过他的柔然势力一方的人,只有公孙不凡有一定的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但公孙不凡并没有识破他的身份,也足以证明计然家虽然一直在谋求报复,可实际行动却不多。这倒不是他们只会打嘴炮,而是栾安敏一系的计然家,关内势力被另外两脉连根拔起,想报复也做不到。能够游说王庭兴师南下,对大梁朝寻衅,已经是他们最强的手段了。苏文又想到,最初柔然的使者前往大梁朝寻衅的时候,可是指名道姓了青山书院。如今他自报来自青山书院,是不是有些不妥?但话都撂下了,想改口自然是不可能的。“且看事情如何发展了。”
苏文心里暗暗警惕。“右贤王到……”侍者高声唱名。随着阵阵鼓乐之声响起,苏文跟着莫达和莫里斜,走到一处高台。高台摆着简陋的案桌胡椅,上面铺着厚厚的彩锦,富丽堂皇。陈列着珍馐百味,美酒佳肴。“喏,大家这么早啊!哈哈哈,丘林贤侄,你竟比老夫还早……”莫达唱了个喏,又哈哈大笑几声,与周围案桌上围坐的人打了招呼,大咧咧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孙进士,你坐这里!”
莫达示意苏文坐在他左侧。苏文看了一眼莫里斜,莫里斜则大咧咧地站在了莫达身后,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熟悉的人。很快,莫里斜便看到了一个年岁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冲着对方咧嘴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那年轻人也朝着莫里斜竖起了大拇指,还端起了酒碗,对着莫里斜做了敬酒的模样,咕噜咕噜地大口将碗里的酒水一口闷了个干净。“那是七太子昆西,我的兄弟。”
莫里斜低头对着苏文说道:“一会我介绍你们认识。昆西一直仰慕关内文化,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苏文点头。心里却是暗道,一会这里可能会血流成河,你有心思给我介绍朋友就怪了。“今晚夜宴,多谢诸位捧场!”
见莫达落座之后,左贤王便站了起来,端起酒碗:“我敬诸位一碗。”
不等众人反应,丘林正风便一口将酒水喝得干净。有不少宾客见丘林正风敬酒,便赶紧站起来,端起酒碗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莫达岿然不动,只是端起酒碗,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声音却在苏文脑海里响起:“今晚的酒水,不要碰。”
苏文心神一紧,故意用错愕的眼神看了莫达一眼。莫达只是报以轻笑:“这些年,王庭里有些人学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喜欢用龌龊的手段解决敌人,今晚一些事情不一定能如他们的意愿,怕他们会狗急跳墙。你看,那些家伙不都是做做样子?”
苏文这才小心观察周围,看到了不少宾客也是端起酒碗,放在嘴边意思一下便放了下来。但也有部分人毫无戒备,大方地把酒水喝完。但苏文能猜到,这些人胆子之所以这么大,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就是左贤王的部属,根本不担心左贤王会在酒水里给他们下毒。“吃肉!”
左贤王用刀子挑起一块肉,放嘴里囫囵咀嚼吞咽下去之后,一抹油乎乎的嘴巴,开口说道:“酒喝了,肉也吃了,咱们该说正事了!”
苏文听得眉头直皱。这夜宴看起来已经足够简陋,可没想到还能这么随意,就是走了个过场,吃席吃了个寂寞的感觉。“嘿!”
一个文士打扮的宾客从位置上起来,看着丘林正风说道:“我说左贤王,今晚夜宴不是说好,是看大梁歌舞,听荆楚娘们唱戏,还有燕国的酒娘陪酒的吗,怎么一个都没看着?”
他有些愤愤不平:“我骨都青山都换了一身衣服,还请了供奉给我写了几首诗词送小娘们的……你,你这不厚道啊!”
“骨都青山是王庭左当户,十分仰慕关内的文风,经常做文士打扮。”
莫里斜在一旁为苏文介绍。“等商量好了正事,你要什么都由得你。”
丘林正风冷眼看了骨都青山:“王庭大事,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青山,你可不要胡搅蛮缠!”
“这……”骨都青山见丘林正风语气严厉,也有几分退缩,他犹豫片刻说道:“可总得让我吟诗一首吧,为了这夜宴,我可是背了好久!”
说到这里,他又愤愤不平起来。“呵呵……”“哈哈哈……”现场响起了一阵哄笑声。“咳咳……”苏文也被逗乐,险些笑得岔气。心里甚至有几分纳闷。就这么一个活宝,竟然还是左当户?要知道,左当户可不是一个虚职,是手握重兵的实权的职位。“休得胡闹!”
丘林正风朝骨都青山挥了挥手。“噢……”骨都青山嘟囔一句,闷闷不乐地坐下,只是他依旧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宴无好宴,以后八抬大轿请老子,老子也不来啦!”
他这一番话又引起了一番哄笑,但众人的笑声却是低了很多。被他这么一闹,丘林正风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丘林正风环视周围,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晚夜宴的目的,诸位应该都已知晓。”
“还请左贤王明示。”
一人醉醺醺地说道,手里还拿着酒囊,醉眼斜看着丘林正风。苏文顺着声音望过去,正是罗姑比。“呵……”丘林正风皮笑肉不笑地一句:“谁来告诉二太子,今晚我们商议何事。”
当即有人站起来说道:“大单于有言:‘罗姑比作战不利,折损兵员,似乎不宜再掌兵,下令诸位大臣头领商议此事,上报决议’。二太子,现在您知道我们今晚商议什么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万户,这样的场合里,本没有什么说话的份。但此时见有机会抱左贤王的大腿,却是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赶紧露了把脸。“原来如此!”
罗姑比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仿佛对方所说的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那诸位好好商量!”
他冷笑一声,坐了下来,继续饮酒吃肉。“这家伙,心真大……”苏文也忍不住惊讶。可他终究觉得,罗姑比之所以如此淡定,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底牌在身,有恃无恐。不然已经一把岁数的罗姑比,不至于表现于如此混不吝。“他的底牌是什么?”
苏文暗暗想着。但此时考虑这个问题也注定没有结果。莫名其妙地掺和到这个宴会中来,本就是他没有料到的事。在没有任何信息作为支撑的情况下,他很难了解罗姑比的动机。他此时心里隐隐只有一点猜想。今晚的夜宴,很可能是一个大阴谋之下,柔然王庭贵族的大小阴谋交织现场,而最大的一个阴谋,则很可能来自柔然的大单于。作为一旁观看戏的人,苏文只想远离危险,能够安静吃瓜就行。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他想吃瓜还真不容易。若大单于真想在今晚搞晋升仪式,弄不好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晋升的祭品。只是苏文仍旧心存侥幸。这里所有人,不管对罗姑比的态度如何,但大部分人对大单于还是忠心,至少是臣服的。这些人构建了整个柔然王庭。若大单于为了晋升,将他们全部给祭天了,那柔然王庭也就差不多完蛋了。别说南下征服关内诸国,就连能守住草原都是问题。大单于再厉害,也难以抗衡关内诸子百家超凡者的车轮战,更不用说这些学派当中,还有古老的亚圣,甚至圣人的存在。到那时候,这些百家学派的超凡者秉着平定天下的想法,策动各国出兵,柔然王庭恐怕就成为历史的尘埃了。“应该不会玩这么大……”苏文宽慰自己。“大家怎么说?”
丘林正风环视周围,淡淡说道:“我本人是赞同剥夺罗姑比军权,将其放逐漠北十年。”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剥夺罗姑比的军权,是很多人心里预料的答案。只是剥夺了军权之后,还要将其放逐,这就有些过分了。“我不同意!”
一个大汉站了起来,一手按在腰间的重剑上,冷眼对着丘林正风说道:“二太子遭到大梁国大军伏击,从六倍强敌包围中突围而出,保存数千战士的性命,这是有大功!为何你们看不到他的功劳,反而想将其军权剥夺,这是想干什么,是要凌辱王族,欺凌王子吗?!”
“就是!”
大汉说完话,周围便有几人稀稀拉拉地附和着,声音也不大,似乎畏惧左贤王的权威。苏文朝罗姑比望去,只见他依旧自饮自得,没有在意周围众人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