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看到这一幕，心里感叹一声。不过他还是有些许遗憾。银光罗汉还是觉醒太早，不然他很可能会直接从罗汉晋升成佛主。因为他为人更纯粹，感悟佛法也更加清澈明了。不过银光罗汉还是可以在菩萨的阶位上继续晋升，只是需要累积一段时间，才有晋升的可能。可眼下，正是他们这一方需要力量的时候，多一个菩萨，跟多一个佛主，对局势的改变是既然不同的。一部《法华经》讲完，已是一天一夜过去。青狮罗汉和真凡罗汉两人身上有光彩闪现，显然是收益匪浅。但一时间并没有进行晋升，苏文看到这一幕，反而大是满意。成佛并不容易，但听了佛法，两人都没有晋升为菩萨，则意味着两人都保留了成佛的可能。至于何时成佛，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苏文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远。一部《法华经》不够，那就给他们再来一部《华严经》，如果还不够，那再来一部《坛经》，总能让这些佛门大能有足够嬗变的理论基础。青狮罗汉带来的僧侣，其中有三人听了佛法之后，感悟到了自身的晋升之路，一夜之间便成了罗汉。他们本就对佛法有着自身深厚的感悟，只是没能形成系统。听了苏文这一番讲经，便如醍醐灌顶，瞬间明了自身该如何去做，便可证得正果。至于愚钝，毫无慧根之人，也是有的。几位素日里礼佛诵经十分虔诚的和尚，在听苏文讲经的时候便昏昏欲睡，最后也沉沉睡去，等同伴变成罗汉的时候才苏醒。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在佛力的浸染之下，洗涤心尘，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是有的。就在苏文准备再接再厉，为青狮罗汉等人再讲一部《华严经》的时候，舍卫城那边也传来了最先消息：聚贤菩萨成佛，与苏醒的彩光佛主战斗一场，最终突围而走，下落不明。苏文关心的不仅是聚贤佛主，大德、神威等人的下落，他一样关心。但带来消息的僧人对此一无所知。细问之下，苏文才了解了一点细节，而且细节的大部分，还是脑补出来的。“大德已成佛主，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青狮罗汉说道：“他不曾出手，也没消息，只有一种可能，他受了伤，一时间无法动手。”
“琉光佛主找到我老师的时候，大德佛主和神威菩萨都没消息，很可能是两人已转移，老师留在矿洞，吸引琉光佛主的注意力。”
真凡青狮都是聪明人。很容易便从简要的消息里想到了许多关键细节。“突围之后，他们必然会聚合……”青狮罗汉这时反而忧虑起来。因为他很清楚，琉光佛主素来多谋，聚贤佛主能够在他带领的大能围攻之下逃走，未必是力量和运气好，也可能是对方故意为之。放走聚贤佛主，若是一个计谋，后果可就相当危险了。不管聚贤佛主去找神威罗汉汇合，还是到这里找他们，身后都可能跟着一群敌人。“……那我们是不是该转移了？”
苏文寻思着说道：“若我们被发现，也会大乱聚贤佛主的计划。”
他是想抽身离去了。在可预测的将来，佛国必然会上演巨大的混乱，留在这种地方，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头顶。而且可以预知的是，整个西域各国也不会安生。不过大乘还是小乘佛法最终得势，失败者若不想以身殉法，都得逃离佛国，将自身佛法在须臾传播开来。随后西域各国，便成了这二乘佛法的战场。这也意味着，一场席卷西域大小国的灾难即将降临。甚至还会进一步朝柔然王庭，关内扩张。“到时候，热闹会变得更大……”苏文低声感慨。搞死佛国，从来都不是苏文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更愿意佛门对柔然，对草原有更深的影响，利用佛法的慈悲化解草原蛮族内心深处的暴戾，将狼群变成羊群，才是他最渴望的。问题在于，现在事情发展出现了偏差，佛门内战，所到之处，恐怕也的起刀兵，造杀孽，影响跟苏文所期待的截然相反。“但是吧……”苏文最终还是叹气：“外面乱，大梁国至少会安全一些。”
佛国的矛盾一旦朝柔然王庭方向蔓延，坤罗大单于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来自佛国的佛主、菩萨和罗汉们。到那时候，他根本腾不出力量冲击大梁朝的边关，至少能为大梁朝带来五到十年，甚至更长的边境缓和时间。对于正在不遗余力推动国内变法的姬长歌来说，简直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美滋滋。要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文所导致的，说不定龙颜大悦，下一任太史的职业，必然板上钉钉，把苏文给敲实了。“寺庙不能呆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青狮罗汉的反应跟苏文差不多。但他并没打算将苏文转移到佛国之外。青狮罗汉寻思片刻便有了想法：“我们躲一躲。”
“……”苏文本想说躲远一点，然而实际情况是，青狮罗汉并没有带他躲太远。甚至就在远离寺庙不太远的地方，黑铁街区。苏听到“黑铁街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颇觉惊诧，这好端端的佛国，怎么会有地方有个如此蒸汽朋克的名字。但很快苏文就意识到自己所想的跟事实出了偏差。黑铁街区之所以叫黑铁街区，完全是因为这地方脏，乱。生活在这一片街区的，是贱民。因为他们整天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又多以挖矿为生，所以被称之为“黑铁民”。所谓的街区，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一条街道，到处都是脏乱的棚区，污水横溢，污秽遍地。可能是佛国之地，在佛力的庇护之下，黑铁民也生活在此处，却也没因疫病而死去。可在苏文眼里，黑铁民或许身体还活着，可灵魂却早已死去，他走遍整个街区，都没能看到一个眼神有光彩的人。“这里就是地狱吧？”
来到青狮罗汉所安排的住所，苏文忍不住感叹。为了不引人注目，青狮罗汉和银光菩萨并没有跟随苏文一起进入黑铁街区，只有真凡罗汉跟苏文一同前往。若不是看到真凡罗汉脸色平静的样子，苏文都要怀疑是不是青狮罗汉等人恩将仇报，故意将他送到此处受罪的。“此处一点都不安全……”苏文嘀咕着对真凡罗汉说道：“咱们两个，跟整个黑铁街区的民众格格不入，一旦红莲菩萨的人找过来，我们马上就会暴露。”
“不会的。”
晋升罗汉之后，真凡整个人变得更加朴素平凡。穿着一身粗麻衣的真凡，内敛了气息，藏住了眼中神光之后，跟周围的黑铁贱民看起来差距不大。“他们不会屈尊纡贵来到这些贱民居所。”
真凡罗汉脸上带着苦笑。“真凡罗汉会到这种地方？”
进了一个小窝棚，苏文暗暗运转超凡之力，将里面的湿溽之气逼散，又以力量构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将外面各种污秽混杂的气息隔绝开来，这才坐在一个脏兮兮的蒲团之上。“这窝棚，本是我以前的住所。”
真凡罗汉平静说道：“贫僧之前钻研佛法，不得要领，老师便让我四处行走，多见人间疾苦，于是贫僧便在舍卫城中的贫苦之地游走，但不得要领，便来到了此地，住了……十年时间。”
真凡罗汉语气平静，讲述着他在黑铁街区居住的往事。钻研佛法不得要领，苦修行乞，也依旧不得禅意，真凡罗汉那十年时间，便跟着黑铁街区贫苦贱民一起当苦力，帮他们看病，有空便给他们宣说佛法，若有人生老病死，真凡罗汉上门医治病者，为死者念经祈福，是整个黑铁街区这黑暗世界里，一盏微弱的光。“贫僧刚来此地的时候，那时黑铁街区的民众，也是这般神色，麻木，冷漠，如同行尸走肉。”
真凡罗汉连声叹息。但后来，在他救死扶伤，宣说佛法之下，许多人眼里多了一点生机，黑铁街区也算是有了一点生气。可当聚贤菩萨将他召回道场之后，此地唯一的一点光便熄灭，黑铁街区的民众便再次陷入黑暗之中，苏文看到的景象，便有如从前。“贫僧宣讲佛法多年，为何还是毫无用处，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希望和改变呢？”
看到这一幕，真凡罗汉很是失望。“因为佛法不能带来改变。”
苏文仔细听了真凡罗汉一番话，心里觉得，身为一个佛门弟子，真凡做得已经很好，甚至可以说，如果他处于真凡的位置，未必能做到更好。但是，人不能只凭借精神信仰活着。只有信仰能转化为动力，并且可以指导他们砸碎一个旧的秩序，制度的时候，才能带来蓬勃的生机。而佛法，尤其是真凡之前所掌握的佛法，不过是劝人隐忍，劝人向善，劝人安分守己，积攒福报。满满都是消极劝说，能带来什么改变。真凡在这里的时候，或许能够让所有人相信，人生里有一道光照耀着他们，他们能看到来世的希望。可当真凡离开，这盏灯熄灭之后，那随之而来的希望，也会很快熄灭。PS：从月头到现在，隔三差五被隔离……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