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章躺在床上睁眼往门那个方向瞟了一眼,看到她们背着他嘀嘀咕咕的商议。
听清了,他本想说她们都不用暖床。
但是又想到刚刚彩衣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怕直言拒绝,她们又要多想,索性就装作没听到。
这些教坊司的女子最是可怜。
只因为家族里一人犯重罪,她们就跟着受牵连,贱籍连小妾都不能算。
小命不值钱,没有人在乎她们的死活。
入了官窑的最惨。
彩衣绿蝶这种分配到衙门内宅当丫鬟的,已经算运气比较好了。
万恶的封建旧社会。
李九章还在心中痛骂这个新世界的大顺王朝的律法太没有人性。
卧室门口的彩衣和绿蝶互相看了一眼,绿蝶眼里似乎在告诉她,在这里服侍年轻老爷,比教坊司送进官窑强。
彩衣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湿润。
绿蝶眉头微皱着对彩衣点头,昏暗光线里两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给对方。
绿蝶小碎步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卧室门外面还有小隔间,里面也有一张小床就是外面丫鬟睡觉的地方。
彩衣低头抬眼朝李九章这边瞧了一眼。
她抿着嘴唇,也小碎步忐忑的走到床榻前,犹豫了片刻就准备解衣。
“你和绿蝶睡外面吧,老爷我不习惯两个人,睡不着,一个人睡得踏实些。”
李九章闭着眼睛,轻声对彩衣说道。
他本来是苦出身,自是同情这些落难的千金大小姐。
若是真凑近了,即使受过现代教育的他,也不太可能把持得住。
还是远离为好。
彩衣听了他的话,站在床榻上迟迟不离开。
“老爷不会赶你们走的,你和绿蝶一起挤着睡,安心的去吧!”
李九章偏着头看了一眼伺立的彩衣。
他再次给了确切的承诺,让彩衣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
“是。”
“老爷若是起夜有吩咐,只管言语一声,奴婢在屋外随时侍候着,奴婢告退。”
彩衣双手叠放在腰间,她双腿微微向下弯曲,半蹲着给李九章施礼告退。
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出卧室。
关门的时候,她动作放得极慢。
快要将门缝合上时,歪着头透过门缝悄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九章。
绿蝶也没有心思睡去。
她见彩衣出来,赶紧凑了过来,和彩衣一起透着门缝看卧室床上睡觉的年轻老爷。
“我们老爷是个好人。”
彩衣轻轻的关上门,她看了一眼绿蝶,脸上露出笑容,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悄声说道。
是夜。
外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电灯的社会,全靠烛光照亮。
卧室里放了一盏罩着暗黄纱布灯,灯光暗沉不刺眼。
他沉思理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也算是真正的接受了这个新身份,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睡着的。
再醒来已是鸡鸣声响起时。
听到卧室里老爷起床的动静声,绿蝶就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进来了。
“老爷,奴婢侍候你洗漱穿戴。”
绿蝶放下水盆,她看李九章在穿戴官服,慌里慌张的根本没有穿对。
赶紧迎上前帮忙。
青衣宽袍大袖,李九章还真拿这件官服没有办法,好在绿蝶及时赶来,要让他自己琢磨,估计穿好就是大半天了。
七品官服前胸后背都印着文官的鸳鸯补服,绿蝶将宽翼乌纱帽戴到他的头上,踮起脚尖贴着身子伸手正了正有点歪的官帽。
“老爷,宅门口传话说离大礼还有一些时间,让老爷吃了早饭再出门,奴婢已经把灶房的饭菜端到后厅。”
彩衣进门后,她面带微笑对李九章施礼道。
虽然跟这个年轻老爷认识时间不长。
但从昨晚李九章的绅士风度展现后,她原本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的小姐,自然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嗯,谢谢。”
李九章哪里享受过这种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日子,他嗯了一声,随口就说了句谢。
“伺候老爷是奴婢应该的,老爷莫要说谢。”
“老爷身份何等贵重,莫要与我们这些贱婢说谢,若是让外人听见,奴婢们就坏了规矩了。”
她们毕竟是入了贱籍,连寻常普通百姓商贾的地位都比她们高,两人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提醒他不要说谢。
早餐是一碗米粥,白面馒头,三碟咸菜。
这在李九章眼里就是寻常食物,但在古代,这可不是一般人平日里能够吃到的。
吃过饭食之后,礼房房首已经候着了。
礼房首管理一县之礼仪。
付文杉先是给他讲了一下大概流程。
县衙后庭宅门口,一堆人簇拥着他一路走到清江县衙门外。
知县接印排衙礼是大事。
外面的百姓已经围得水泄不通,都想抢先一步瞧瞧新县太老爷的尊容。
花灯彩挂,案牍三牲齐全。
从县衙大门到县衙大堂,三班衙役一路分列两旁,六房书吏和乡绅教儒,本县僧人道长,秀才豪绅按照名次从远到近站立。
“奉天承运皇帝。”
“昭曰:新科进士李九章德行端正,天慧聪颖,特命为昌乐府清江知县,布告清江,咸使闻知。”
礼房首付文杉当众念出户部下发的敕牒印章任命状,还有州府衙门的红纸谕告。
宣读昭命,相当于是在当众确立权威。
官员任命虽然是皇帝亲自下昭。
但也就是个名头,户部报上去,也许皇帝都没有看了一眼就批准了,就是走个流程。
清江县衙偏远小衙门,也没有州府衙门的上官到场,仪式相对来说比较省事。
李九章亮出鱼符,三牲案前上香祭拜。
“谢皇恩!”
礼房首声音一落,李九章走进县衙大门绕过照壁墙,在公堂仪门前三跪九叩,谢皇帝的恩德。
然后鸣锣吹笛,鞭炮齐鸣,场面甚是热闹。
他顺着礼房首付文杉的迎领,走进大堂,坐到三尺公堂桌后面的高椅上。
他后背是日明水清山正图,‘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匾额悬在在三十六鹤朝日图上空。
案前红黑令签盒筒盒放两旁,中间惊堂木正摆。
“排衙礼。”
“砰,砰,砰砰砰……”
礼房首付文杉的话音刚落,衙门外的登闻鼓就被一名衙役敲响,鼓声震天动地,整个清江城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