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章又转身看向下面的百姓,扫视一圈问道:“诸位乡民,你们有意见吗?”
下面一个光膀子的壮汉问道:“若是下面的乡甲有人想要占据丰山湖,阻断丰山水渠怎么办?”
李九章严肃的回答:“谁敢私占水源,那就是和朝廷作对,皇上不答应,本官不答应,清江边军府的衙兵们也不答应,必发兵剿之,用除后患。”
另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方脸年轻人问道:“闸夫怎么选举,谁来当闸夫?”
闸夫是负责开闸放水的差役,这个职位也算不上职位,但是因为关系到水源问题,开闸放水又关系到旱涝灌溉问题,所以是农民最看重的差役。
民以食为天,农作物又是以水灌溉,水的问题关系到庄稼,直接影响到庄稼收成,还牵扯到税赋交粮。
所以闸夫的利害关系非常大。
李九章语气平静的解释道:“我大顺律法规定,闸夫杂隶,赋役每三年一更,以后可以换成一年一更,也可以按照三年一更,各厢甲保轮流当值,由吏房出面,工房管理,闸夫的薪俸每甲轮流出。”
处理这种特殊职位,要么就是轮流选任,大家一年一换,这样的风险就是不熟悉流程,或者搪塞严重堆积。
要么就是水渠上下游共同选举,就容易导致金子塔,闸夫成为地方大势力的附庸,这样和土匪占山没有区别。
还有一种由县衙工房直接管理,这样又会导致闸夫这个杂隶成为一个吃香的要害职位,而且容易和水渠沿线脱节。
比较之下,轮流加上县衙管理最好。
然后下面又有一个年迈的老头子问道:“老朽想问县太爷说的税粮增减,具体怎么增减?”
“对啊,咱们丰街历来都是按照田土定额交官府税粮,又是增又是减,到底是增还是减?”
“丰山湖水库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呀,你们官府收去,庄稼歉收年份,人都没有一口粮米下肚,还增什么?”
……
户房收税粮,一年分两季,都是按照山湖田地的多少进行征收,良田和次田的税额都不同。
但是丰街乡的乡民当土匪的目的是掌控丰山湖水库,水源在手,下游就会有求于上游丰街,但是这部分灰色收入,其实是到了甲长乡贤的手里。
但是乡贤甲长又会在庄稼收成不好的年份,对自己治下的乡民进行布施,这就是王文有个大善人的称号的根本原因。
李九章伸手朝下面的乡民摆了摆手,他们都停下声音看向台上的县太爷。
李九章笑着大声说道:“施行统一动态征收粮谷的方案,具体来说,就是以丰山水渠沿线的几个厢甲保为基准,山林田土塘是朝廷户部定额,收粮总数不会变,所以把你们产粮少的丰街,和下游产粮多的厢甲保,统一征收。”
李九章继续说道:“你们田地里石头多,粮谷收成不高,下游沿线收成高,产量大,但是他们又依赖丰山湖水库,所以你们庄稼好的年份,按照定额征收粮谷,收成不好的年份,下游多收一点,上游少收一点。”
下面的那个老头子追问道:“县太爷,你这办法倒也可以,但是遇到大的灾荒年份,大家的收成都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问得好!”李九章朝老头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本县多是山地居多,灾荒的根由无非天灾人祸,天灾上就是蝗虫这些不需要考虑,有丰山湖水库也不用考虑水源问题。”
沉吟片刻,李九章扫视众人一眼,才接着说道:“然后才是人祸,除了战乱无可奈何之外,丰山湖水库的泄洪和蓄水是主要原因,以前你们以土匪名义控制闸口,以此威胁下游妥协,这就是人祸,所以不可取,本官现在是以官府的名义进行统一管理,就是为了避免人祸,同时你们原有的利益,也通过动态征收粮谷来进行调节。”
李九章继续说道:“你们当中的农户大部分都是丰街王家的佃户,交了田地租子钱,还要交朝廷的税粮,剩下的粮谷自吃,遇上收成不好,税粮租钱不减少,你们又过活不了,但是统一动态征收粮谷,就可以减轻税粮,这样你们也能过活,朝廷,地主,租户都可以过活。”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大声询问道:“县太爷说动态调节征收,下游的善人们会答应吗?”
李九章一脸严肃的回答道:“你们当以前当土匪霸占丰山湖水库,他们都愿意,现在你们的土匪头子丰山大王没有了,由民间改成官府调度,这样更有保障,他们为什么不乐意?”
其实只要王文开口愿意,这个事情就很好解决,也更加透明,王文知道土匪不是长久之计,他的田地正常收租,只不过下游交的灰色收入没有了。
而这部分灰色收入,均摊到下游,只少不多,因为粮谷税赋不算高,也是透明的,但是土匪要钱,那是瞄准一家大户人间漫天要价。
三赢的方案,只是王文吃点亏,但他花钱买了个平安,李九章对过往既往不咎,也自然换了个落袋为安。
下面的老子继续问道:“那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李九章转身朝王文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两人站在台上正中间,李九章才指着王文,对下面的乡民百姓说道:“第二件事,是要询问所有丰街百姓,王文在当土匪头子期间,有没有为祸乡民,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之举?霸占民妇,巧取豪夺这些都算进来,本官现在这里,你们可以跟本官报案,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
王文站在李九章身旁怯生生的询问道:“老爷,你不是说过往不究吗?这怎么又……?”
李九章转头看向王文,然后笑着说道:“过往不究,总还是要知道你有没有过往呀?王斯被绑,还是要看看是不是你们丰街乡民因为你干过缺德事,所以暗中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