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应怜带着江行来到夙虞房内。
江行在看到夙虞那张比花楼的头牌姑娘还要好看的脸时又恨得牙痒痒,像只炸毛的野猫。
发觉江行的不对劲,应怜有些奇怪,但并未管他,只对夙虞说道。
“你盘腿坐下,我为你续接经脉。”
说完便走到他身后坐下。
一瞬间,眼前这只伤痕累累的小狼崽周身的倒刺又猛地冒出来,他腰腹绷紧,背脊绷直,像是下一秒就要转过来撕咬她一般。
“想要继续修炼就收收心。”应怜冷声道。
夙虞握紧了下拳头,眼里布满阴霾,他自幼命途多舛,受尽他人的嫌恶和践踏,若不是靠着心里扭曲的仇恨,他可能活不到今日。
他断不可能对别人付出半分信任。
但眼下他不得不选择相信她,修复经脉对于修士而言本就极难,若他错过了这次机会,那他就会彻彻底底地成为任人宰割的废人,永远也无法复仇。
察觉到夙虞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应怜提醒他道:“会很疼。”
夙虞知道修复经脉会很疼,但他最不怕的就是疼。
“无碍。”
见少年没有任何惧怕之色,应怜回神,她十指交叠,而后猛然拉开,指尖瞬间涌出无数根幽绿的丝线。
她调动丹海灵力于千丝百缕之上,那些丝线便像是活了一样争先恐后地钻入夙虞体内。
灵力气息在他浑身的经络中游走一圈后,她的眉眼冷了几分。
惊鬼台的酷刑当真可怕,夙虞体内的经脉像一堆打结的毛线,杂乱不堪。
纵使是应怜这样精通修复术且有耐心的人,在帮他修复经脉时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看了看少年挺直的背脊,应怜不得不赞叹这个妖鬼少年的心性坚毅非凡。
即使是经历这般剧痛,他却依旧能咬紧牙关,没有哼出一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最后关头,应怜骤然收起指尖细丝,扭头对着一旁快要睡着的江行吩咐道:“师弟,拿药来。”
江行闻声瞬间没了瞌睡,他赶忙起身从应怜之前交给他的乾坤袋中拿出一颗丹药。
却在看清丹药后震惊了。
这,这不是师姐在大比里夺魁获得的奖励吗?
“快!”见江行发愣,应怜眉头皱紧,有些生气。
错过了最佳用药时间,就白费了。
江行闻言不敢再耽搁,赶忙将丹药递到少女手上。
应怜接过丹药,用内力将其震碎,然后施法将其融入一个诀中,又毫不犹豫地将其打入夙虞体内,一趟动作如行云流水。
刹那间,少年的身体浮现出一层淡金的光。
夙虞只觉得浑身经脉像是被拆卸后又重组了一遍,叫嚣着疼痛,而后疼痛渐消,传来酥酥麻麻的温和痒意。
看了眼还未苏醒的妖鬼少年,应怜脸色越发苍白,只觉得周身倦怠。
她单手撑着地站起,对着江行说:“他应当还要些时间,你帮我看顾着他。”
应怜知道江行不会是趁人病要人命的恶人。
吸收完丹药后,夙虞只觉浑身如沐春风,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舒适,连气息都强大了不少。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脸怒气的江行。
“这下你满意了,为了救你,师姐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灵力,就连为数不多的极品金霄丹都给你用了!”
夙虞愣了愣,没想到应怜竟给他用了最好的续灵丹药,极品金霄丹千金难求,抵得上一些宗门的镇宗之宝。
少年垂眸,微微抿了抿唇。
他以为至少她会等他醒来,然后告诉他自己为了帮他修复破损经脉花费了多少心血,让他不要忘恩负义,记住自己对他的恩情,乖乖听她的话。
然而她并没有这样,说是修复经脉就只做这件事,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行一看到这只妖鬼就来气。要是师姐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见夙虞没事,江行并未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就焦急地走了,只留夙虞一人在原地发愣。
应怜那样尊贵的人,不图他的美貌,那她为什么要向他施以援助之手?明明自己只是个低下的妖鬼。
这边,江行在看到应怜用手撑住额头,虚弱地靠在案几旁时,怒火被瞬间浇灭了。
他轻轻走上前,抬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师姐,你为何要这么帮他?”江行不相信应怜是个重色之人。
应怜没有立刻回答,她回忆起审判那天,明明她已经挪动步子准备离开的,但看到他那个萧索得如同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背影时,她就迈不出脚步了。
那时候的少年,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他可能和她一样,想做一只能在蓝天中自由飞翔的鸟。
“可能是因为他和我一样。”少女低沉着嗓音回答,面上没有波澜。
江行看着她沉默了。
他是知道的,应怜并不像他和姐姐一样拥有美满和谐的家庭,她是池越师叔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孩子。
她那时候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师叔,可是师叔除了教她修行,便不会管她。
江行对夙虞的厌恶几乎是一瞬间减轻了许多。
*
夙虞在得知应怜他们离开时,木廊外已是黑沉沉一片。
他想,她应当是为了履行承诺帮他,才会多做停留的。
现下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小厮这时走了过来,给了他一封信,并解释道:“这是应仙子托我给你的。”
“多谢。”
他接过信,毫不犹豫地打开,抽出里面较薄的一张纸,上面是龙走蛇游的飘逸字体。
“珩樾收徒并未限制妖鬼,你可拿着这封推荐信一试,过了宗门考核试炼可入门。”
夙虞看完后,握住信封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的眼帘垂下,遮住了漆黑幽暗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又拿出另一张更厚实些的纸张,那赫然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珩樾仙山推荐信。
夙虞紧抿薄唇,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满脑子都是审判台上,那个比谪仙还要出尘的少女。
他想,他似乎有些贪恋这种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