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转过身，隔着飞雪，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声音、体型都和夙虞极像的少年。
他的面容清俊但不昳丽，于应怜而言是陌生的。
“没事。”她清声开口回道。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刚想离开，就被快步追来的少年拉住了袖摆。
应怜回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夙虞最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心软，他看了她一眼，而后微微偏头，垂眸，鸦黑的羽睫轻颤。
仅仅是这几个动作，少年便显得如同惊弓之鸟，令人心生怜惜。
应怜看着连神态、动作都和夙虞一般无二的少年，不免有些恍惚。
“这位姑娘，我没有朋友，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路同行吗？”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确定她的态度。
没等应怜有所回应，江行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走到少年身边，不耐烦道：“诶，我师姐救你，你还赖上她了是吧？”
他说的，不乏道理。
夙虞看了看江行，又转头看向应怜，他面上带着十二分的歉意与赧然，更显苍白落寞。
他抿抿薄唇，然后垂下脑袋，任由零碎的发丝滑落，遮挡住他的额角与侧颜。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不应该不识好歹……”他一边低落开口，一边缓缓松开了拉住她袖子的手。
应怜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又看了看他冻的发紫的嘴唇，恍然更甚。
她第一次见到夙虞，他也是这样身单力薄、形单影只。
“不必多想，我准备去秘境深处，你若是这样也还想与我们结伴，那便一路同行。”应怜抬眸望向他，轻声说道。
江行听到这话，反而是心里放松了不少，连带着身板都站直了几分。
这个妄图攀附师姐的人，应当是个贪生怕死的。秘境深处可是最危险的地方，这个人肯定是不敢去的。
“我想与你一路。”
是你，而不是你们。
江行听到这话，脸上的从容笑意有些皲裂，他几乎是在夙虞说出最后一个字时转头向应怜看去。
应怜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映着白雪的眸子，她似乎能从中寻找到坚定的色彩。
她垂眸，转身，“好。”
她的声音被风雪卷卷的凛冽呼啸削弱，几乎轻不可闻。
但于夙虞而言，却似有千斤，重重地落到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的背影，有种自己又靠近了她一点的真实感觉，他不觉有些心悸。
江行见应怜走了，张张嘴却没有说什么，他看了夙虞一眼，而后赶忙跟上她。
夙虞步子跨得大，他不过几步就追上了应怜，走到她身边。
他的身量高，微微低下头就能看到她头上盖着的森绿兜帽。
他的视线落在兜帽边缘处的一圈细细绒毛上，心里竟像那细绒一样，突然柔软下来。
应怜走在前面，她侧着眸子看了看少年冻得发紫的指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储物戒中找出一件黑色大氅。
她把大氅递给他，“秘境阴寒，把这个披上。”
她用余光瞟了他了一眼，继续开口，“这个是借你的，出了秘境记得还我。”她的语气有些生硬。
夙虞看着被细雪沾染的黑绒，心里却有些矛盾。
他一方面愉悦于她的关心，而另一方面则懊恼于她的关心是给“别人”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火与冰淬在一起，最终化为柔和的水。
他伸出手，从她的臂弯中接过大氅。这个过程中，他的手臂有意无意的靠近、触碰到她。
夙虞披上那件大氅，周身的寒意减轻了不少，多出了些热度，这温热直入他的心脏。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微微勾起嘴角。
感觉到他的碰触，应怜像是触电一样地迅速放下手。
她扭过头，昂首看向他，见他面上没有一丝异色，又状若无意地正视前方。
这个人，除了一张脸和夙虞不一样，此外，无论是从身形还是从姿态语势来看，都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有没有可能，他……
“师姐！”
江行突然高喝一声，应怜被这道声音吓得一激灵，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她急忙朝他望去。
“怎么了？”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江行见应怜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师姐，我饿了。”
江行还真是身体不舒服，不过是因为饿的。
应怜：“……”她无奈地摁摁眉心。
江行自登上飞舟就没少吃东西，要不是之前她准备了不少储备粮，她一定会被江行吃穷的。
她自顾自地从储物戒里找出两盒马蹄糕，她递了一盒给江行，又很自然地转身将另一盒递给夙虞。
直到把糕点递到苍白的少年面前，应怜这才反应过来，她猛地顿住了拿着糕点的手。
她竟然没有询问他而直接习惯性地把东西递给他了。
她会有这个习惯，还是因为夙虞从不会像江行一样主动提出自己想要什么，而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夙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糕点，他刚想伸手去接，却见她微微收回了手，他赶忙加快速度，一把接过她递来的盒子。
“多谢姑娘。”他的声音不乏愉悦。
应怜听到“姑娘”两字，这才想起他们都还没有互通姓名就组队同行了。
“不必客气，我叫应怜。”她看向他，浅笑道。
夙虞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是一团交织缠绕、混乱不明的情绪。
他竟不敢像她一样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垂眸遮住眼中的阴翳，一瞬迟疑后开口，“我叫……慕怜。”
应怜没想到他的名字里有和她一样发音的字，她礼貌一笑表示了解。
她转过头，稳着速度继续向前，心里却因为他的言语轻松了很多。
他就是他，不是夙虞，也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
江行接过糕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直到嘴里塞得满满的。
他听到夙虞说自己叫“慕怜”，竟然很清醒地问了声，“你，你名字里的‘怜’是，是哪一个啊？”
夙虞听到他的问题，却将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
是应怜的怜。
“是怜悯的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