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湿濡,感受到那一片温热,夙虞放松了环抱住她的力道,抬手,轻抚着她散于身后的长发,温柔至极。
“阿怜,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嗯?”她闷闷道。
“那个叫荃奈的白毛来找过你。”
荃奈是初圣婆罗,不会轻易逝去。空泽之境被天族陷害攻破,他虽有参与,但到底是被天族帝姬强迫。故北方神佛判其流放,而非破魂之刑。
再听到这个名字,应怜微愣。
她这时候才想起,荃奈并未随天族帝姬被判极刑,而是缓后废除仙骨流放。
似乎,距离他被打入极蛮之地,不过两天。
荃奈在她心里实则没有什么重量,与夙虞相比,百分之一都不到。
对他,她心里已经不能翻起丝毫浪花。
注意到应怜明显变化的情绪,夙虞眼眸微沉,不自觉紧了紧臂弯,将她箍得更紧。
难道,她对那个人还……
“然后呢?”
她随口一问,语气平稳无波。只是在与他闲聊般。
没料到她会是这样不甚在意的态度,夙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
说着,他垂下眼帘,长睫半遮。
“我把他赶走了。”
当然,他还顺便提了嘴自己已经和应怜成亲这件事。
他其实是想亲手将荃奈砍得稀巴烂的,但荃奈是北方神佛定罪之人,若他动手,恐会给应怜带来很多麻烦。
“罢了,沦落极蛮,他亦难活。”
对于荃奈,她从来都是无爱亦无恨。
荃奈虽故意接近她为卧底,助天族攻破空泽。但换个角度,能忍辱负重护住自己的百姓,他可能是一个好的继承者。
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她不能全然知晓荃奈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其实没有权力去指责他如何卑劣。
“夙虞,你好像很讨厌他啊。”
被这个话题一搅和,应怜心里原本的酸涩淡去,她红着眼看他,轻笑。那样子,像个单纯的孩子。
其实她不明白,夙虞为何从见到荃奈的第一眼就厌恶他。
荃奈此人,天生带着独属于婆罗花的幽香,那味道有安抚躁乱的作用。且他性情温和,擅于察言观色,最懂如何合人心意。
与荃奈相处,其实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所以她想不清楚,夙虞是如何看出荃奈暗藏的心思的,难道,他有感知人心险恶的能力?八壹中文網
“因为我喜欢你,而你喜欢他。”
他指的是少时的记忆里,应怜为了荃奈屡次疏忽他这事。
少年看不懂人心与感情,只以为她是因为更喜欢荃奈才与他疏远。
被夙虞这话炸了一下,应怜猛地撑着他的肩膀,后仰着退离他的环抱。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荃奈。”
心下有些急切,她的声音不自觉加大,多了些上位者的凌厉。
看出她眸中隐隐的迫切之意,夙虞微翘起唇角。
原来,她也会怕他误会。
“我知道,我说的是以前。”
“以前也不是!”她立马反驳。
想到什么,她突然顿住,看着夙虞的目光里多了些别样的情绪。
“你……全都想起来了?”她试探着问道。
按理说,夙虞会出现在北境的冰川之上,应该是恢复了少时的记忆。
可她之前屡次试探,夙虞的反应皆迟钝,显然是记忆不完全。
“嗯。”
“那你记得,你穿的第一件衣服是什么样的吗?”
提起这个,夙虞心里窘迫,面上也多了些赧然。
“咳,是金橙色的……襦裙。”
他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那条襦裙是应怜穿过刚换下来的。
回想起他那时候不会走路,连着摔了好几跤的模样,应怜没忍住笑起来,笑得有些开怀。
“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呀。”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的心思还挺明显的。只不过她少时一根筋惯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因为她靠近而发红的耳廓,是来自于喜欢。
“我亲口告诉过你的。”
可惜,那一句话被雷鸣般的阵意所掩,没能进入她耳里。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表达过自己的爱意。
不能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到他所言画面,应怜怔怔,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散了些。
他说过……
她却没听到过……
可能,这才是他们少时的距离。
“好,我记下了,永远。”她捧住他的脸,轻按了按,笑得粲然。
纠结于难以改变的过去是最愚蠢的做法,除了为他溯时光这件事,她不想再为难自己,更不想让他难过。
“我没有喜欢过荃奈,更没有喜欢过师尊。”
“我只喜欢你,从来没有别人。”
她现在想明白了,夙虞对沈池越和荃奈的厌恶及杀意,全都是来自于她。
在情之上,他缺乏安全感。而她,想要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你也要记得,永远。”
没想过应怜心里只存在一个人的身影,夙虞面上不显,心里却炸开了层层烟火,又如被蒙上轻纱,轻舒宜然。
好奇怪,怎么会有一个人,仅凭着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他心里的温度。
“能被夫人喜欢,是为夫之幸。”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有种感觉,若是没有他,应怜不会爱上任何人。
但事实确实如他所想,应怜天生一根筋,于情爱之上迟钝。
比起情爱,她可能更热衷于斩杀作恶的妖魔和坏人。
注意到他嘴角翘起的细微弧度,应怜忍住笑意,侧身,用手肘支在桌面,撑起自己的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变化的神情。
“夫君,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她眉眼弯弯。
应怜语气中的调侃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夙虞的耳廓暗自发烫,在发丝的掩映之下,红得不太明显。
倏地站起身,他刚想往外走,就注意到摆到一旁的各种安胎药。
一把将药包提起,他只留下句“我去煎药。”就匆匆向外走去。
其实这些事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但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应怜并未叫停他。
她喜欢看他为她忙前忙后的样子。
那样,她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他是活生生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