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弯下腰,凑近她耳畔。
“荣幸之至。”褪去少年声线的嗓音不算低磁,却很入耳。
仅仅是这四个字,就令瑾白悄悄红了耳廓。
从未沾染过世俗情爱的她,其实不懂爱情潜存的毒,也不知道有些感情堪比深渊。
但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懂,因为她遇到的人,是江行。
闻着他衣襟处淡淡的竹香,时隔上百年,她重又感受到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
瑾白回到灵生仙境后,就开始着手管理这一地鸡毛的领域。
原本生机盎然的仙境,经过勿昇的算计利用后,已经失去了纯净的模样。连从不受外界干扰的生灵,都滋生了夺权的心思。
对于这些接踵而来的困难,瑾白也是倍感压力。
苍梧族长老在世时,瑾白是众星捧月、无忧无虑的公主。还没等到她开始学习为君之道,勿昇的魔爪便已经开启了摧毁。
后来被囚几百年,别说学习治理之法,她连外界的阳光都不曾见过几次。
岁月沉淀了她的心性,却不能凭空增长她的见识,她要走的路,其实才刚刚开始。
她白日忙于奔走,夜里忙于补学书本知识。她本就身体,根本经受不住这么强的压力和工作量。
一周不到,她就病倒了。
暗中为瑾白处理掉好几个嚣张的乱党之后,又处理掉满身血腥味,江行这才敢去找她。
刚迈进殿门,却见瑾白已经倒在散乱的书堆里,无知无觉。
哒——
脚步声渐强,在空荡的殿宇更加明显,那昭示了他心里的急切。
“瑾白!”
将人纳入怀中,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心里一沉,他忙不迭将她一抱横起,急步朝外走去。
黑沉缓缓笼罩天空,不过医师施针的时间,窗外已是夜晚。
“如何?”
未等医师收放好长短参差的银针,江行焦急开口。
瞟了忧色毕现的男子一眼,年迈的医师眸中多了些了然之意。
“公主身体虚弱,又操劳过度,自然也就被压垮了。”
他一边细细收放好银针,整理药箱,一边出言解释。
将药箱挎在身上,他转身,直视着江行。
“公主是个好姑娘,还望少侠多加照顾。”
他为医上千年,在苍云楼待了许久。和瑾白的父亲,也就是梧月族长老也是至交好友。
瑾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单纯的少女变为如今沧桑的模样。就算不用细想,他也能知道她遭受过极深的伤害。
他能看出来,江行对瑾白的情谊不是作假。
“自然。”江行躬身,朝他一拱手。
他知道瑾白对于灵生仙境有着不能放下的执念与愧疚。
梧月兽领导灵生上万年,从未出过什么大混乱。直到她这一辈,灵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毁,几欲破灭。
瑾白是唯一的梧月后辈,责任与重担压身,她没有退路。
她想等灵生仙境国泰民安后再随他去外界遨游,他愿意等,也愿意给她他所能给予的帮助。
可是,看着她惨白到透明的面色,第一次,他不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医师离开后,江行走近瑾白所在的榻前,坐在一旁,他有些疲倦地摁了摁眉心。
握了握她冰冷的手,他将其放到锦被下,刚想抽回手,却被她攥住。
视线移到她脸上,江行垂头,靠近了她几分。
“感觉怎么样?”他柔声问。
眼睛泛涩,浑身酸软,但对上的人是他,她还是半掀起眼帘看去。
“除了累,还好。”
她的唇上翘起干涩的皮,怎么看都没有她说得那么轻松。
对于她不要命的行为,江行本来是隐有薄怒的,但看着她这般破碎的模样,他还是不忍心对她厉色。
“小白,你的身体很虚弱,别再这样了。”
“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对于政治上的事,他虽不精通,但也不是一窍不通。
该懂的,江婕都教过他。
就算头脑不足,他这一身功力也能为她征战。
分明脑袋眩晕闷痛都没能让她有丝毫波动,但听着他口中吐出“还有我”三个字时,瑾白的内心却颤动不已。
鼻头发酸,泪意涌来,她无法控制那股源源不断冒出的酸涩,索性也不再压抑,任眼泪肆虐。
她也曾是千娇百宠的公主,可直到最后,她连亭白是何时被夺舍的都不知道。
亲人被屠杀,家园被摧毁,除了谦逊重的重任,她只有一个公主的名号。
本来以为自己是孤寥余生,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将面目全非的灵生建设好。
可有这么一个人,明知道跟着她来只会是一堆麻烦,但他却依旧义无反顾地陪着她。
她小时候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生为公主,又受到万千宠爱。可这一刻,她觉得能遇到江行,是比那更让她觉得幸运的事。
“江少侠,谢谢你啊。”
昏暗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明显哽咽,连握住他的手,都轻颤着不能稳下。
湿濡和温热自袖筒处传来,他意识到,她哭了,那是他不曾见过的。
哪怕在冰寒刺骨的暗牢,她被冻得浑身颤抖,都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
江行俯身,侧靠在她一旁。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哄小孩子。
这也确实是他哄小孩子惯用的方法。小时候,每当江婕遇到不顺心的事时,他都是这样无声安慰。
这一招很有效,他屡试不爽。
“说好的,等这里的事处理好之后,我们就成亲。”
“我的未婚妻,不需要对我说谢。”
瑾白拉下他横在眼前的手臂,红着眼睛看向他,却不料望进了一双深邃柔和的眼眸。
她此前从没有觉得,江行这个“莽撞鬼”可以温柔到这个地步。
温柔到,她轻易就能卸下所有防备,将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他眼前。
“江行,我们提前成亲吧。”瑾白直直地望着他,不想错过他细微的表情。
她不想再等,她现在就想做他的妻,在触碰他的时候不会再受到内心的桎梏。
他们该是最无间的人。
“好。”
“何时?”他继而问。
“三日后。”
“好。”
江行最不在意的,就是时间上的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