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的山间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
宁白玉起了两次身,才颤巍巍的站起来,她掸了掸身上的落叶,环视四周。
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道观没了,锁妖塔没了。
“找到了,夫人在这里。”
一束亮眼的强光照过来,宁白玉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楚,那是小汽车的车灯。
不一会儿,林子里陆陆续续钻出来好几个人,有人不奇怪,让宁白玉瞪圆了眼睛的是天上飞着的四个角带螺旋桨的东西。
是什么她没见过法器吗?
宁白玉正疑惑着,脑袋里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她多了一段自己从来没经历过的记忆。
那是另一个也叫宁白玉的女孩经历。
宁白玉出生后母亲离世,家道没落,父亲续弦的妻子找了算命先生,说宁白玉是扫把星下凡,会克死一家人。
后妈三言两语,才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宁白玉,就被关在了家里阁楼上,阁楼阴暗漏水,蛇虫鼠蚁不计其数,宁白玉的哭喊求救,才没人在乎,还会惹来后妈儿女的讥笑嘲讽。
十几年后,被关在阁楼的宁白玉孤零零的长到十八岁,又被后妈做主,嫁给陆家快要咽气的掌权人冲喜。
宁白玉嫁过去那天,她名义的丈夫已经病入膏肓,虚弱到起不来身拜堂了,跟宁白玉拜堂的是只大公鸡。
当日,陆家的婚宴还没散,宾客还在交杯换盏的时候,宁白玉就做了寡妇。
洋气时髦的宅邸里,所有的喜绸红灯笼都被摘下来,换上了白麻布,黑挽联。谈笑晏晏,觥筹交错,变成了悲痛哭嚎。
宁白玉从这段记忆里知道,这里已经是她那个时代的一百年以后了,如今的人们笃信科学,对于算命先生,冲喜这些词,都是带着批判和鄙视。
陆家忙着陆晏清葬礼的这些日子,宁白玉丢了。
灯光破开雾色,山间被惊起的鹧鸪乌鸦发出嘶哑的叫声。
众人围着宁白玉。
迎面走来的男人,宁白玉认识,在那段记忆里,他是那个抱着公鸡跟宁白玉拜堂的人,是陆家的小辈。
“小太奶奶,以后不要乱跑了,这山上危险众多,不说遇上野兽蛇虫,您穿这么单薄,晚上降温也熬不住啊。”陆闻铮说话的速度很慢。
在宁白玉的认知中,陆闻铮是个风行雷厉,很有才干的人,之所以面对宁白玉轻声慢语的,是因为在陆闻铮眼里,宁白玉是个傻子。
一个人被关在阁楼里十几年,没有社交活动,没有接受教育,智力发育受到影响,所以宁白玉对待外物,全都懵懂的像个满是好奇心的孩子。
面对陆闻铮的善意,宁白玉缓慢点头,没有争论陆闻铮认错人的问题。无他,只因宁白玉有种感觉,她是民国的宁白玉,也是当下的宁白玉。
冥冥之中,她们二者本是一体。
“哎呀,这就是你们家刚进门的小太奶奶,这也太标志水灵了!”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的人动作吊儿郎当的靠着陆闻铮,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宁白玉,宁白玉也看着他,比起他浅薄的打量,宁白玉看到的更多。
这个人二十来岁的样子,五官端正有正气,只是八成最近他正走“背”字儿。
“脸色苍白,印堂发黑,最近有血光之灾啊。”宁白玉嘟囔出声。
前世,宁白玉是神霄宫的坤道高功,相面算卦,对她而言手到擒来。
“你说什么?”沈嘉乐眼睛都吓直了,搭在陆闻铮身上的胳膊一变,弱鸡一样搂住了陆闻铮的胳膊。
“你恶不恶心,松开我。”陆闻铮带人来寻无人看管,独自走失的宁白玉,半路碰见沈嘉乐说没见过那位“小太奶奶”的真容,非说要来凑热闹。
说起来也是一件奇事,沈嘉乐纵情声乐,一般太阳还没下山,已经在夜店开了三回黑桃,加了十个女孩的微信了,今天突然转性不去找姐姐妹妹寻开心,陆闻铮还有点儿不适应。
“小太奶奶,我带你回家。”陆闻铮说着,推开沈嘉乐,脱掉他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宁白玉的身上,天色全黑了,林子里湿气重,宁白玉自小被关在阁楼里,体弱怕寒,他自然要多照顾一点儿。
宁白玉反应慢半拍,没来得及拒绝,陆闻铮就去把车门打开,请宁白玉上去。
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宁白玉刚上车坐下,沈嘉乐就兔子一样钻进车里,他坐到了宁白玉的身边,露出一脸菜色:“你们别扔下我啊,林子里黑黢黢的,藏着什么似得,还怪吓人的,小太奶奶,你这个时候往这里跑,胆子也是真大。”
他说着,感觉手背上有刺刺的痛,沈嘉乐抬起手看了看,许是刚才跑的急切,被树枝刮到了,手背上这会儿正汩汩冒血,“血光之灾!这林子里别是真有什么吧……”
他一边咋咋呼呼的喊着,一边欻欻抽了一沓纸巾擦血,他缩着肩膀,像是害怕,又像是冷极了。
陆闻铮安排好其他人的行动,也上车来,他笑了一下:“你凌晨三点从夜店回家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怕啊。”
“啧……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沈嘉乐张了几次嘴,吞吞吐吐的。
陆闻铮跟他一起长大,了解沈嘉乐的直肠子性格,他这样纠结,反而让陆闻铮察觉到了不一般:“有话你直说。”
“其实……我撞见鬼了。”沈嘉乐皱眉,满目忧愁惊惧,不像是撒谎。
他缩起肩膀:“两天前,夜色的地下停车场里,我在车上等代驾,车子后座的车门自己打开了,我以为是车门故障了,就下车把门关上。”
“那时候我喝的迷糊脑子短路,刚回副驾驶坐下,后座车门又开了,我就兴冲冲的跑下去又把车门关上,可……我这会还没回副驾驶,后座车门又开了。”
“我下车,直接坐进了后座,几趟来回跑,我胃里晃得厉害了,就在后座扒着车门吐了,吐完我关上车门就睡着了,醒的时候,就被代驾送到家里。”
“早上我打算出门时,特意检查了车门,没有任何问题,我还没意识到……还自作聪明的猜想,昨天夜里有傻逼戏弄我,我就带着一群兄弟去夜色调监控……”
说到这里,沈嘉乐的声音都恐惧到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