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芊倒不是没料到群臣会逼婚,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迫不及待,在她的及笄宴上提出来。
这才吃了一惊。
她依旧维持着喝茶的姿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欢喜忧,令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这两年,群臣亲眼见证她从一个处处受到容辰掣肘的傀儡,慢慢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君王。
她周旋于容辰、左相、右相三股势力中间,推波助澜地促使三方不断争斗。
而她自己则作壁上观,反获渔翁之利,不仅明里暗里夺走了左右丞相手里的势力,甚至还从容辰手中夺回了京城防卫军的五万兵马。
封芊强大的代价,是容辰和左右丞相的权柄日渐式微。
如今的封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处处受制于容辰的傀儡,左右丞相亦奈何不了她,其意愿更不是群臣可以左右的。
若是她不愿意挑选侍君,其他人想要逼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不怕,只要女皇陛下一天不答应,他们就一天叨逼叨个不停,烦也要烦死她!
挑选侍君,早日诞下皇室后嗣,为的是华昌国的江山社稷和山河稳定。
所以哪怕是那些坚贞不移的保皇派也加入了催婚队伍,言辞恳切地求着封芊在世家中挑选合适的侍君。
封芊听他们一个两个叭叭个没完,慢慢饮完了一杯茶,最后抬指示意众人安静。
如今的她,举手抬足之间都充满了帝王的威仪,上位者的气势拿捏得死死的。
见她有所动作,群臣便安静了下来,只见她将目光看向右下首位的宣离青阳身上:“宣离爱卿,关于此事,你有何高见?”
此话一出,下面所有大臣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宣离青阳性情叛逆,和皇室的关系水火不容?
当初容辰屠杀凤氏皇族时,有皇室中人发信向宣离青阳求救,却只得到对方一句“好自为之”。
由此可见,他对谁做这个皇帝并不关心。
他唯一关心的,是军需和粮饷能否及时送到。
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华昌国不被外族入侵,那便足矣。
至于凤氏皇族,哪儿凉快哪儿呆去。
群臣都知道,宣离青阳几天前就回京了,但是一天早朝都没上,可见他对新帝也是不上心的。
及笄宴开始前,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却碍于对方狂傲疏离的性格不敢上前攀交。
却没想到,女皇陛下竟会因为选侍君之事而点他的大名。
缘何?
难不成女皇陛下看上宣离青阳了?
不能吧!
这不自讨没趣吗?
若是换成个别人,威逼利诱一下兴许还有戏,独独宣离青阳是绝不可能的。
一时间,整个大殿静若寒蝉,安静得落针可闻。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宣离青阳缓缓放下手中酒杯,鹰隼般锋利冷冰的目光射向那端坐于皇位上的女皇陛下。
而封芊也并不畏惧,径直与他对视上,脸上尽显睥睨之态,半点不落下风,似乎宣离青阳也是臣服于她脚边的众生之一。
两人争锋,其余众臣心中各有成算。
虽说女皇陛下如今手里握有实权,但是相对而言,还是硬不过宣离青阳。
他狂傲不羁,手下如今拥兵五十万,且他手底下的五十万都是精兵强将,若是想造反,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其余人连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发出点什么动静,被拉去当成替死鬼什么的。
所有人都不敢随意打量对峙中的两人,除了站在封芊身侧的容辰。
容辰狭长的眼尾夹了封芊一下,示意她适可为止,可不要假戏真做。
封芊:“……”
啧,真该给千岁爷颁个“华昌国第一醋王”的称号。
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封芊也给了宣离青阳一个到此为止的眼神。
于是,宣离青阳便幽幽开口:“陛下乃一国之主,莫不是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能做主?问下官是何意?”
封芊浅浅一笑,脸上一派风轻云淡:“听爱卿之意,是认为朕可自助择婿,无需受制于人?”
“这是自然。”宣离青阳轻呵一声,“陛下乃华昌国之主,难不成终身大事还要受到他人挟制?”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在场上扫视一圈,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语罢,他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旁若无人地浅酌。
封芊同样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旋即淡淡开口:“众卿,可听清楚了?”
刷的一下,场上所有大臣都出了满身冷汗。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听宣离青阳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自己是否有成为皇夫的打算,但很明显他愿意成为女皇陛下的助力。
纵使他的态度依旧慵懒随意,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支持女皇陛下的。
女皇陛下手里本就有五万京城守卫军,这两年又连着开设恩科,不断提拔一些寒门子弟收为己用,逐渐将权力收拢在自己手里。
如今又得到了宣离青阳的站队,这下,怕是没人能压得住她了。
思及此,众人不由抬头去看容辰。
果然,他的脸色已阴鸷到了极点,甚至已经和宣离青阳对上,奈何宣离青阳似乎看不上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赏给他。
女皇陛下则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众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道不妙。
搞不好这次宣离青阳回京的目的并不单纯,莫非他是来帮助女皇陛下拔除阉党的?
并非没这个可能,虽说宣离青阳常年镇守边关,俨然成了土皇帝,但若是能够获得皇帝的认可,那就更可以随心所欲了。
心里这样想着,众人再去观察容辰与宣离青阳,还有女皇陛下的脸色,就越发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喜。
这可太好了,一旦阉党被除,那也代表华昌国的朝堂局势会大洗牌。
也就是说,他们的机会来了。
封芊的及笄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因着宣离青阳的站队,所有大臣的心思都活泛了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点小动作了。
果不其然,之后几天就陆续有人因各种罪名被下大狱。
很明显,这是因为有了宣离青阳的支持,封芊开始不断排除异己,除了容辰的人,还有左右丞相的拥趸。
左右丞相在早朝上求情,奈何封芊准备的十分充分,种种铁证砸下,令人想开脱都找不到借口。
而封芊仗着宣离青阳的兵力支持,横行无忌,用行动证明了毛姓伟人的一句真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有宣离青阳的五十万精兵,又有容辰的暗部势力支持,封芊谁也不在怕的。
一时间,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容辰几年的谋划,厚积薄发,瞬间将左右丞相的势力瓦解得溃不成军。
最后,左右丞相吓得直接告老还乡。
而封芊念在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两位丞相仿若两座庞然大山,轰隆一下就倒了,引来无数人唏嘘。
但很快,就又有新人替补上来,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正是这个理。
华昌国一向重文轻武,少了宣离青阳或许会亡国,但少了两位丞相绝对没有半点影响。
朝堂上虽草木皆兵,但是政局依旧十分稳固。
封芊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天,各个职位没有空缺,所有部门依旧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盛夏很快就过去,天气慢慢转凉,内务司也停止了制冰,转去准备过冬的一切事宜。
这天下午,封芊在御书房看奏折,突然一支利箭骤然从窗外射了进来。
封芊轻而易举地躲过,还不等她询问出了什么事,御书房外就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御书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只见容辰提着一把带血的大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身穿铠甲的御林军,其中一个手里挟持着小凤乾。
小凤乾不断地踢腾着四肢,嘴里不断重复着:“放开本王!你们这群反贼,快点放开本王!”
“闭嘴!”容辰骤然回眸,用阴冷至极的眸光深深看了他一眼。
小凤乾被这一眼吓得瑟缩了一下,果然没有开口,大大的双眸之中很快就蓄满了泪水,胖乎乎白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怎么会这样?
明明就在昨天,千岁爷还对他和颜悦色,说要教他玩九连环,为什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封芊见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眸光凌厉地看向为首的容辰:“九千岁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封芊,小凤乾眼中的泪水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他委屈的不行,哭着喊道:“皇姐,九千岁他疯了。他杀了冷姐姐,还打伤了雪舞姐姐。”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容辰不带一丝情感地命令道。
于是,挟持着小凤乾的御林军就将他的嘴堵上了。
容辰脸色阴鸷深沉,眸光锋利冰冷,唇瓣红得像血。
他轻轻勾起红唇:“陛下,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将我逼到这一天。”
“九千岁,你这是在逼宫吗?”封芊复又坐回了椅子上,冷笑一声,“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看来是朕将你逼急了。”
容辰只冷冷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开口道:“陛下,写禅位诏书吧,这样,我会让你走的干脆一些。”
听到这句话,小凤乾挣扎的更厉害了。
他是命运之子,自幼天资过人,自然明白容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写让位诏书,好让阿乾继续做你的傀儡吗?”封芊讽笑一声,“既然我能摆脱你的控制,难道你以为阿乾就不能吗?”
容辰半点不在意地轻呵一声,胸有成竹地道:“无妨,待他失控那日,我再将他杀了便是。”
“看来,九千岁这是蓄谋已久了。”封芊道。
容辰道:“是陛下一步一步将我逼到这一步的,若非如此,你我绝不会兵戎相见。”
封芊眯了眯眼睛:“九千岁难道忘了宣离将军吗?此刻他可还未离京。”
容辰淡淡一笑:“这就不饶陛下费心,只要陛下写下禅位诏书,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若是我不呢?”封芊反问。
“那我就只有先将陛下杀了,再自己伪造一份。”容辰笑得肆意无忌,“陛下不要忘了,你也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能扶持一个女帝,自然也能扶持另一个傀儡上位。”
封芊仍旧不见半点慌张,甚至还端起了桌上一杯茶水慢慢啜饮:“九千岁打的好算盘,只可惜朕无法让你称心如意。”
容辰冷冷一哂:“看来,陛下这是逼我动手了。”
说着,他便提刀朝着封芊而来。
小凤乾早已泪流满面,踢腾着四肢,疯狂摇晃着小脑袋,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皇……姐……”
封芊仰首,直面杀气腾腾,朝自己而来的容辰,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容辰将手里的血刀提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再见了,女皇陛下。”
说着,他便挥下手中的血刀。
小凤乾目眦欲裂,呜咽声不断加大,发出困兽一般的嚎叫。
封芊不躲不避,任由那血刀砍下。
忽然,只听“铿锵”一声,一支箭矢从外面射来,将容辰手里的血刀打偏。
恰在此时,封芊骤然发难,从怀里抓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容辰。
容辰挥手躲避,却不料封芊竟抓起镇纸,狠狠敲在那柄血刀上。
容辰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恼羞成怒之下,再度朝封芊砍下第二刀。
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破窗而入,手持一杆长枪刺向容辰。
容辰只得躲避,待看清来人,双眸之中骤然爆发寒光:“宣离青阳,你找死!”
宣离青阳百忙之中喊道:“陛下,下官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便与容辰缠斗在一起。
封芊也顾不上许多,躲过了容辰的大刀,刚想喘口气,就听见外面传来“杀呀”之类的喊声。
“是守城军。”封芊惊喜交加,旋即看向挟持小凤乾的御林军,怒目而睁,“你们这群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