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今天侥幸活过去了,这腿也是废了。”楚衡双手按着膝盖,调整了下身子的重心,她此刻下半身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看着屋檐下那还余下小半截的线香,嘴里都是苦涩。
“衡儿姐,楚三爷应该很快就会找人来救我们的。”银珠已经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好在她个子小,跪在她身前面的丫鬟又已然跪得扭扭歪歪了,银珠在人群中不显眼,屋檐下的丫鬟还没有现她已经坐下了。
“我爹他……”楚衡眉头皱了起来,刚刚她觉不对的时候,就给芙蓉院里一个平日相好的丫鬟打了眼色,让她帮忙去找自己的父亲,可眼瞧着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三爷这会定然是去找老祖宗了,也只有老祖宗才能在夫人生气的时候说上话……”银珠像是在安慰楚衡,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嘴里不停的嘀咕着:“楚三爷是府里最得脸的管事,他伺候了老祖宗那么多年,老祖宗定然会给他这个面子,不会让他的女儿枉死在芙蓉院的,老祖宗心善,等老祖宗来了,也定然不忍心让我们这么多人活活跪死……”
楚衡的父亲虽然一直在藤王府做管事,得主人赏的面子,外人跟下人都称呼他一句“楚三爷”,可他毕竟只是个下人,并不是真的“爷”。这会儿楚衡已经在芙蓉院跪了这么久,却连楚三爷的影子都没见到,楚衡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说起心善,这藤城的百姓可都称咱家夫人为女菩萨,这赠医赠药,施粥送衣的事没少做,就连架桥铺路,夫人都会捐上好大一笔银子。可如今世子一死,夫人不是也变的这般心狠了。”
就在楚衡心乱如麻的当下,跪在银珠旁边儿的一个美貌丫鬟插了嘴。
银珠愣了一下,歪头去看身边说话的美貌丫鬟:“夫人定然是伤心过度失了分寸,等老祖宗来了,我们就有救了。”
那美貌丫鬟便是青岩阁四个大丫鬟之一的秦岚。
这青岩阁的丫鬟,全都是四年前一批同时进入藤王府的。这二十八个丫鬟进入青岩阁之后,由于青岩阁一直没有主子住,丫鬟们无人赐名,这些丫鬟中竟然有很大一部分保存下了连名带姓的本名,如楚衡,如秦岚。
秦岚一身黄衫被雨打的紧紧贴在身上,虽跪着,却也勾勒出了她的曲线玲珑。她此刻头低垂,双手放在两个膝盖中间,抹着单蔻的指甲紧紧攥着一个淡青色的香囊。
“我们不会死的。”秦岚侧着头,眼神越过银珠去看楚衡。
楚衡咬了咬嘴唇,这些人都把希望放在她的父亲身上,可她的父亲为何迟迟不来?
“是,我们会没事的。”银珠打了个喷嚏,又抬手慢慢敲着自己的腿,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样的话:“楚三爷很快就会来就我们了,他是府里的管事,很能说上话的。”
楚衡此刻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众人的期盼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可是……”秦岚依旧扭着头看着楚衡:“我来芙蓉院之前在前院看到楚三爷了,他那时正准备出府去。”
银珠和楚衡俱都一惊,瞪着眼睛看着秦岚。
“你骗人!”银珠的脸更白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睚眦欲裂的瞪着秦岚。楚三爷的存在是她此刻的救命稻草,她不相信这根稻草就这样凭空蒸了。
楚衡皱着眉头看着秦岚,秦岚是最后一批到芙蓉院跪着的丫鬟,她来的时间比楚衡和银珠要晚上一刻钟左右,而楚衡是在来芙蓉院之前在跨院角门看到的父亲,按这个时间分析,秦岚倒的确有可能在前院看到即将出门的自家父亲。
可是父亲刚进府,怎么会转眼间就又要出去?
楚衡想起刚刚在父亲背上看到的那个叫做苏云生的俊俏少年郎,心一下沉了下去。那苏云生一脸惨白,嘴唇都失了血色,明显是受伤生病的样子,父亲该不会是出府去为他抓药吧……
“你父亲不会来的。”秦岚看着楚衡的眼神带着丝垂死的绝望,可这绝望中还带着一抹卑微的期待:“我们不会死吧……”
楚衡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一个苍白的直线,她定定的看向秦岚,好半天才不甘心的问道:“你一个青岩阁的丫鬟,没有主子的命令,去前院做什么?”
秦岚骤闻楚衡这么问,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和慌乱,可下一秒,她就又释然了。她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未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岚无力的笑了笑,随后就低下头,手里用力的攥着那淡青色的香囊。
“如果楚三爷不来救我们,我们不是死定了?”银珠脸上绝望的神色蔓延开来,她茫然的看着秦岚:“你为何确定我们不会死?”
秦岚没回答银珠的话,只是低头默不作声。若是秦岚没有骗人,父亲真的出府了,那今天真是凶多吉少了。
砰砰两声,又两个丫鬟倒了下去,此刻跪在地上的丫鬟,统共便只剩下八人了。
那两个丫鬟一倒下,银珠的脸便直接对上了正举着伞站在屋檐前的芙白。
芙白先是看了那两个倒下去的丫鬟一眼,随后叹了口气,紧接着眼神便望向了银珠。她看到银珠整个人坐在地上,丝毫没有跪的样子,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银珠!”
银珠吓得一哆嗦,她想起身再跪好,可腿已然麻的不行,挣扎了几次,却依旧只能瘫坐在地上。
“去帮帮她。”芙白的声音低低的,眼底都是冷色。她的话音一落,站在屋檐下的另外两个二等丫鬟便走入雨中,站到了银珠身前。
“我的腿麻了……”银珠的声音哑哑的,带着哭音。
“对不住了。”那二等丫鬟之中的一个叹了口气,道了个歉,随后两人夹着银珠两侧的胳膊,将她拎了起来,又强硬的踹了银珠的膝盖窝两脚,让她摆出了跪着的形状,随后将银珠跪着放到地上。
“撑好了,别倒下了。”两个丫鬟又嘱咐了一句,这才松开银珠的胳膊,转身走回屋檐下。
可这两个丫鬟还没走到屋檐下,银珠就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银珠……”
楚衡伸手去拉银珠,可她的腿早已经麻木的失去了控制,一个重心不稳,楚衡也摔倒在地。
积水淹过楚衡的侧脸,流入鼻腔,呛的她猛咳了两下。这不咳还好,一咳,楚衡便觉得那凉丝丝的雨水湿气,顺着鼻腔一路向下,只一瞬间,肺里便针扎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