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正,带着村里的村妇们,背着卷好的草席被褥和一些吃食,一路追赶而去,近驿道边才追上了被押走的村民。
“干什么?想造反不成?”官兵看着追来的村妇,提着刀横在身前。
“兵爷,别动手,各家的婆子媳妇就是来给当家的们送些个草席被褥的,没别的心思!”老村正跟着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好走在最前面,村里也只有他还能撑得住场面。
“算了,让他们把东西送过来!”什长骑在马上,向手底下的兵丁下了令。
“是!”兵丁这才提着刀让了路,放妇人们上前。
福婶儿趁着官兵不注意,将手里的纸条塞进了村正的手里,压着声叮嘱,“丫头给的!”
村正心里一动,他刚跟着走时,以为这一去怕再难活命了,如今得了这纸条,他又有种活过来的感觉。把纸条揣进怀里,这才接了被卷儿。
各家的媳妇将东西交给当家的,哭的连句话都讲不出。什长见时辰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下个村子的人要是得了信儿再跑了,他回去可没法子交差。下了令拉着男丁们继续赶路。村妇们远远的跟着,直送出有二里多地,这才不舍的各自回了村。
村民走了后,司徒嫣忙叫回雪狼进了山,先去找了山娃子和狗子,将村里的事儿和他们说了,急得两人直接跑回了家。她这才往深山处去寻李大郎几个。
“小五,你可来了?这些日子咋样?有没有伤着哪儿?”
“俺刚才听山下好像有人在哭,只是太远了听的不真?”
几个人你一句他一句的,一时让司徒嫣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等几人问了一轮安静了下来,她这才把山下的事儿说了,“哥哥们,这村里是呆不得了,虽说五爷爷不会把哥哥们交出去,可村里和俺们家不睦的不只一家,保不准谁会给县里通风报信的,哥哥们准备一下,俺们今儿晚上就向南逃。”
“小五,这往南能逃去哪儿啊?这好容易才有了家,俺舍不得!”李二郎很不舍得这个家,这是他们辛苦盖起来的家,他这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眼下就又要逃了。
“老二,听小五的,再留下去,怕俺们几个也得被抓,到时谁照顾小五?”李大郎虽然也不舍,但比起小妹的安危,他愿意选择离开。
“对,等俺们逃了出去,再盖个房子就有了!”三郎看的最开,只要和小妹在一起,他去哪儿都行。
“哥哥们,这过日子过的就是人,不是屋子,只要人在,哪儿都可以是家。如果只剩屋子人却不在了,再好的屋子也没了人气儿!”司徒嫣的话让几人心里一点儿的小难过也烟消云散了。
“哥哥们等天黑透了再牵着胡萝卜跟着雪狼下山,俺先回去把东西收拾了。”
“小五,官兵刚走,这会儿也不会再来的,俺和你一道回去吧?”三郎不放心小妹一个人回去,他想跟在小妹的身边。
“三哥,我好着呢,没事的,村里人多口杂的,你们还是呆在山上安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四人还是不放心,将司徒嫣送出深山这才又回到了藏身的洞穴。
“小三、小四,俺和老二这次能不能逃得出去还不知的?要是真有个万一,你们护着小五一路向南,别管俺们!”李大郎有着自己的担心,虽然小妹说要往南逃,可是能不能逃的出去,他根本没底,趁着这会儿,该叮嘱的他得交代明白了。
“大哥,俺不走!俺要和哥哥们在一块儿!”四郎摇着头,他舍不得小妹,可也舍不得一直如父如母照顾他的大哥。
“不行,你们要护着小五,拦着小五,不能让她乱来,俺就怕她一冲动,做了啥糊涂事儿。俺这一年多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这一辈子够了,俺也没啥想头了,到了地下,俺也有脸见爹娘了。”
“对,俺也是,俺连那粳米饭都吃过好几次,还有那些个点心,还有小五给俺们炒的那瓜子,要是没有小五,俺这一辈子都吃不上这么好的吃食。小三、小四,只要你们能护住小五,俺和大哥就是死了,也能安心上路!”
“大哥!二哥!”四郎扑倒在大郎怀里痛哭失声。三郎也跟着流泪,他也和四郎一样,一边是他们怎么都放不下的小妹,一边是自己最亲的哥哥,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跟着一起流泪。
司徒嫣下了山,这会儿家里也没啥可收拾的了,连板车都让她收进了戒指里,又前屋后院的转了个遍,看着柴房里还有些没用的柴火,想着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怕是没地方可以拾柴,就将柴火也收进了戒指里。
进了灶房,将灶房里堆着的柴都烧了灶,又做了一百张的黑面饼子、2oo张的苞谷面饼子都存进了戒指里。见天色暗了些,这才背着篓子装上十斤的苞谷面和2o斤的黑面先去了亮子家。
“嫂子,这些东西是俺之前存的,俺要和哥哥们离开李家村,这些粮食也带不走了,就留给你和小宝儿。记得一定要藏好喽,往后俺怕是帮不上忙了,你安心等着亮子哥,俺相信亮子哥为了你和小宝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小五,俺舍不得你!”亮子媳妇是个没主意的,亮子又走了,平日里有司徒嫣在,她也没这么怕,可这会儿连司徒嫣也要走了,她这心一下子全空了,怕的身子都在打颤。
“嫂子,有事儿就去找五爷爷商量,要是亮子哥回来,你告诉他俺这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去了,要是村里呆不下去,你们一家也往南去,俺会在各县城里最大的客栈留下记号,只要顺着记号,俺们终还有再见的一日!”
司徒嫣将记号在地上划了几次,见亮子媳妇记牢了这才起身去了阿牛婶儿家。
“丫头,这些年亏得你照顾着,你救了俺们不只一次的,婶子啥也不说了!”没等司徒嫣反应,阿牛婶直接给她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这才做罢。
司徒嫣忙将人扶了起来,本也想叮嘱阿牛婶儿一番,可看着坐在一边的李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几句将粮食留了下来,就去了四婶子家。
“丫头,就你们几个娃儿的,这一路往京城的可要咋走?”四婶子担心几人的安危,想着劝劝让几人留下,大家伙儿的也好有个照应。
“婶子,俺一个人都能从京城逃到村里,这会儿有哥哥们陪着,俺们一定能行。婶子只要记得俺跟你说的,要是村里呆不下去了,就和狗子哥一起也往南逃。还有这些粮食,都做成饼子存起来,平日里省着些,也能挨过这个冬日的!”
“婶子先别哭的,俺还有件事儿要麻烦婶子,俺想跟您借身衣裳,不用棉衣,夹衣就成,越破越好!”
四婶子见劝不住,只得给司徒嫣拿了衣裳哭着将她送出了门。
司徒嫣最后才去了村正家,将她要离开的事儿说了,“五爷爷、福婶儿,俺在村里的这段日子,得了您家里不少的照顾,这一走的也不知啥时才能再见面,五爷爷和婶子多保重!”
“丫头,这一路老远的,就你们几个娃儿的哪里能成?”老村正不只是为几个孩子担心,他更希望司徒嫣能留下,有事儿能给他出个主意。他是村里看的最明白的,要是离了这丫头,村里人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五爷爷不用再劝了,俺心意已决。只是要麻烦婶子送俺一套旧衣裙,越破越好!”福婶儿又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住这才流着泪给司徒嫣拿了件衣裳这才将她送出了门。
“这金凤凰,早晚是要离窝的,俺们这穷村子终是留不住几个娃儿啊!”老村正捏着烟袋子,望着门口呆。“走了,全都走了,儿子、孙子,如今连丫头大郎他们也要走了,这往后可要咋过啊!”老村正老泪众横,再也忍不住了。
“爹,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连丫头都走了,俺这心里是彻底没了底,这往后日子可要咋过啊?”福婶儿也跟着在一边哭,她想让公爹给拿个主意。可见着公爹也只是哭,什么都说不出,心里更慌,人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摊在了炕头。
老村正见儿媳妇这样,叹了几口气,将旱烟点上,这才让心静了下来。毕竟年纪大些,见识多些,人静下来,也就有了主意,“将丫头给的面都做成饼子,连着家里之前剩的全弄成饼子,俺们就吃些野菜汤的,等着老大的信儿,要是他们能逃得回来,俺们也往京城去!”
“哎!”福婶儿得了主意,也不哭了,忙进了灶房里去准备。
回家前,司徒嫣特意去了一趟李大牛家,她是不想让李大郎几个留下遗憾,毕竟李二柱和李三柱都被抓走了,李大牛和曹氏全病在了炕上。
这会儿李三柱媳妇给李二柱和李三柱送了被卷刚回来,家里今年冬啥吃的也没有,所以连口吃的都没给二人。正坐在李大牛和曹氏的炕边上哭的伤心。
李大牛虽病着,可人还没糊涂,曹氏已经晕过去了。见司徒嫣上门,连李大牛都觉得很意外。
“李家爷爷,俺这次来是给你们送些粮食,这是二十斤的黑面,还有一小坛子的咸菜,都是俺之前淹的。天好时李三婶子再进山找些吃的,你们也就能撑的过这个冬日。”
“小五啊!是爷爷对不住你,对不住大郎几个,爷爷悔啊!”李大牛感动的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李三柱的媳妇抱着面袋子搂得死紧,好像是怕司徒嫣后悔又将粮食收回去一样。司徒嫣只当没看见,又说了两句这才离开。
往之前帮着剪窗花的几家又送了些粮,这才回了家。天已经黑透了,不一会儿李大郎几个也从山上赶了回来。
“哥哥们,先把车套上。家里俺都拾掇妥当了,别的啥都不用拿,只这几个筐装着衣裳、被褥和一些吃食、灶具的,等会儿都放在车上,再把这两捆子柴捆在后头的就可以走了!”
“小五,要不把弓箭拿上吧?”李大郎想着有了这个路上打个猎的也可以多些吃的。
“大哥,俺把弓箭藏在板车下了,这样路上要是见了官兵的,也不会让人起了疑。”
李大郎又看了一眼,检查了一下,这才放心。二郎里外的又转了一圈,见门窗都锁上了,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几眼,这才赶着车出了院子。司徒嫣特意让李二郎去将院门锁上,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二哥,屋子没长腿儿,放在这儿也不会跑,等到战事歇了,二哥要是想回来,俺们再回来就是了!”
“真的吗?小五,俺们还能再回来?”
“嗯,只要战事平息了,二哥要是想回来俺就陪二哥回来!”二郎看着小妹坚定的眼神,这才有了笑容。
几个人赶着车,借着映在雪上的月光,往村外走,李大郎在路过老房子时,停了一下,领着弟弟们在门口磕了几个头,这才上了车。
“大哥放心,俺下晌时去看过李家爷爷,留了粮食和菜的,几人省着些挨过这个冬日还是不难的!”
“小五,这,俺谢谢你!”李大郎没想到小妹连这个都为他们想到了,感激的拉着她的手,眼中含着泪。
“俺们是一家人,俺不想哥哥们离开后还有啥牵挂的。一会儿路过干爹干娘的坟,再去上柱香供些祭品,怕是今年过年,俺们没法子赶回来了!”
“好。”李大郎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可这会儿他也不敢哭出声,压着嗓子,赶着车去给李大柱上坟。
祭祀了一番,又烧了些纸钱,向爹娘交代了一番,当然也祈求爹娘这一路护他们安全。这才下了山赶着车往昌黎郡房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