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略微有些混沌的龙眼眯起，套在大拇指的玉扳指幽幽泛着绿光，“爱卿可否告诉朕，为什么会选她作为赏赐？”
说罢睨了一眼独立枝头的冰山雪莲，估算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自语行间藏着不愉，仿佛叶景淮的回答稍有差池下场堪忧。
“托皇上的福，微臣不缺名利。”
“此番回京免不了说亲，与其等父亲选些歪瓜裂枣来折辱微臣的眼睛，倒不如选个能入眼的。”
叶景淮不慌不忙地吐出理由，狂傲的话语将众人踩在脚下摩擦。
把贵女们说成歪瓜裂枣，连京城第一美人在他口中也只是勉强能入眼，可谓不傲。
不少对小侯爷起了心思的世家千金纷纷捡起碎了满地的芳心，免得凑上去被人羞辱。
旁人有心指责叶景淮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
一来他远在边塞征战多年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请皇上赐婚也无可厚非。
二来小侯爷男生女相，长得姝色艳丽甩开同辈人十八条街，也唯有丞相府那位小姐才能与他比肩。
这两位要是结合等于强强联手，可不就把其他人称成了歪瓜裂枣。
仔细想想叶小侯爷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你倒是眼光高。”圣上笑骂道，显然叶景淮的理由过关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况且远威侯的小子养尊处优，眼光高些也很正常。
罢了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既然答应了叶景淮要求任他提，自然会兑现诺言。
皇帝龙口亲启，“准。”
一个字敲定了云筠和叶景淮的婚事，全然没有过问云筠本尊的意见。
在他看来女子的意见可有可无，作为主宰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后笑得牵强，属意的儿媳妇变成了臣妻，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景淮领旨谢恩。
随后借口换衣辞行，带着满是风霜的盔甲离开大殿。
从开幕到谢幕，云筠全程一句话也没说，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不少人为她可惜。
以她的身份必定是皇后之位，可现在却官降三级成了侯夫人。
虽说远威侯府的爵位不低，但叶景淮尚未承爵，难保中途发生变故。
翱翔在九天的凤凰落地成了山鸡，引得众人唏嘘，重新打起了太子妃之位的主意。
云筠已经数不清这是接收到的第几波同情的视线，旁若无人地夹菜往嘴里送。
“姐姐，恭喜你啊。”云夏菡巧笑嫣兮，眉眼弯弯不难看出里头的幸灾乐祸。
嫡姐脱离前世轨迹没能成功拿下太子妃之位，对于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可当不了太子妃居然还能稳坐侯夫人，云夏菡又攥紧了帕子，暗道云筠的好命。
面上亲亲热热与她攀谈，云夏菡高兴地举起桌前的杯盏敬酒，“妹妹敬您一杯，祝贺姐姐觅得良缘。”
话已至此，云筠于情于理都要回应，她的目光划过扮成芸香的辛雨，看清她背在身后竖起的手势。
云筠学着云夏菡捻起溢满酒液的杯盏，与她酒杯相碰，“那可就多谢妹妹了。”
瓷口轻碰声悦耳，云筠小口抿着。
酒水中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既有酒液的香醇又有清雅的花香，令人回味无穷。
余光注视着云夏菡嘴边得逞的笑意，盯着她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云筠眸底闪过暗芒，像转瞬即逝的流星只在眼底存在刹那。
原主记忆中也有这一出，她清楚地记得云夏菡在酒水中下了药害得原主殿前失礼形象尽毁。
重来一世当然得让云夏菡自食恶果，所以她特意命辛雨特意把两人的酒杯对调。
听说轩辕恒最近已经开始打探云迎海的口风，不日便会上门提亲，就是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迎娶身败名裂的云夏菡。
她也算是提前替庶妹考验妹夫的真心了。
云筠心情不错，连着喝了好几杯桃花酿。
直把旁观的云夏菡乐得合不拢嘴，在心底倒数药效发作的时间，迫不及待看她贻笑大方的丑态。
指尖揉着太阳穴，云筠秀气的眉头难受地蹙起，“父亲，女儿有些醉了，出去醒醒酒。”
她掐着春药发作的前一刻钟，寻了个由头出殿。
云迎海正愁突发的变故无心搭理，胡乱点了点头。
见心心念念的倩影起身离场，默默注视着云筠的轩辕卅瞧见她不舒服的神态坐如针毡，抬脚紧随其后。
殿外的风雪似乎比她来时更大了，鹅毛大雪如春日飞扬的柳絮，入目皆是纯净的白。
云筠披上厚实的黑狐裘，莲足深陷入雪，肩上的黑被白雪覆盖，远远瞧着像裹了层银霜。
她沿着小路漫步目的地游荡，刺骨的寒冷激得大脑一片清明。
正值分叉路，云筠正准备择一。
“筠筠。”温润的男音叫住了她。
云筠转身。
男子撑伞怡然伫立在风雪中，缓缓朝她走来，华贵的锦袍难掩风华，淡薄的眉眼如水。
“太子殿下。”
轩辕卅脚步像卡壳般滞涩，油纸伞撑在她头顶，“你我二人非要如此生疏吗？”声音沙沙的裹着受伤。
“殿下自重，云筠已有婚约在身。”云筠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避嫌，退开油纸伞的范围，并不承他的情。
“只要你点头，剩下的我会想办法。”他愿意一搏，为云筠身后的丞相府更为她的人。
“我若是不愿呢？”
“为什么？”轩辕卅不解，为何云筠宁愿嫁给不相熟的人也不愿接受他。
路侧的梅花树枝丫鼓着花苞，冰冷霜结冻住树干，朵朵红痕冲破积雪傲立枝头，暗香疏影涌动。
“殿下没了我还会有其他人，比如文静。”
云筠朱唇轻启，伸手折下小截挂满红痕的枝干递给轩辕卅抬眸，“夫君妻妾成群，对我来说是种侮辱。”
原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儿时暗生的情愫才会在太子卅一房又一房妾室进门后湮灭。
直直地望着不带一丝玩笑的眼眸，轩辕卅明白她说的是真的，“你是正妻。”
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可云筠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在民间的话本中存在，以它要求太子未免太过离经叛道。
云筠明白改变古人的观念不在一朝一夕，她也没有再和他说下去的必要。
把梅枝塞在轩辕卅手里，柔柔地浅笑，“太子的爱太过廉价，云筠不稀罕。”
用最软和的姿态捅最狠的刀子。
无视轩辕卅气得发白的脸色，云筠越过他看到隐藏在假山后的一角衣裙，亲眼见证了辛雨打晕扛起遁走一系列动作。
好了，目的达到了。
不枉她和轩辕卅浪费半天口水。
毛皮油亮的狐裘披肩在雪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云筠选择了分叉路的其中一条继续往前走。
“与其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不如多关注你那个草包弟弟。”
最后丢下一句话，她的身影便淹没在雪夜中，小巧的脚印被纷飞的雪花埋住，隐藏曾经到来的痕迹。
轩辕卅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细细咀嚼云筠话里的含义。
手里还拿着断截的梅枝，迎着风霜绽放的红梅尖尖处还带着被掌心温度融化的冰珠，就像那个一身傲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