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神社。 星野不二子带着夜樱哲也再度前来拜访。 老神主热情接待了他们,侧室里有一个年轻的见习巫女过来奉上茶水和甜点。 “请用。”
平沼键笑呵呵地招呼小女孩坐下,还一副自得的表情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女平沼千春,学校放假就过来神社给我帮忙。”
平沼千春穿着一身修身的巫女袍,怀里抱着盛物的圆盘,被爷爷平沼键介绍的时候,神情有些羞涩,手不停拨弄着衣服的袖摆。 “你好。”
星野平淡的打了声招呼。 “啊,你们好!”
平沼千春偷偷打量着两人,其中又尤其仔细观察夜樱哲也。 星野不二子的长相自然不用多说,夜樱哲也出身大家族,长得也十分俊朗,更有一种锋芒毕露的气质,十分吸引人的注意。 原本平沼键还想问问青圭介去了哪里,他对那位少年的印象也十分深刻。 但每次想开口,都会刚好被星野说的话吸引走注意力。 之后察觉到星野似乎是不愿意谈起,他也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星野和夜樱哲也对外人都不算是健谈的人,好在平沼键做了几十年神主,接待过各式各样的客人,没让场面彻底冷下去。 反倒是平沼千春听了一会,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脚指头,起身打扫神社去了。 没有青圭介代为沟通,星野不二子其实也有点心累,她本就不喜欢这种交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直来直往。 “平沼神主,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请教二十多年前小泽村发生的事情。”
不等平沼键拒绝,她从提包中取出青圭介复原的那张报纸,递到老神主面前。 “请不要拒绝,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什么!你们是……?”
平沼键看见报纸的标题,罕见的有些失态。 按理来说,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留存才对…… 难道是神明的力量消陨了吗? 但是…… 缠绕在大泽山里的宿命,分明没有缺减吧? 平沼键沉默不言。 星野继续漠然地说:“鹤汤的小泽女将和警局的北泽小田目前已经失踪了。 我们可以肯定他们现在还没死,不过如果您选择继续隐瞒,恐怕他们生还的概率,就可以等同于无了。”
“小泽和北泽吗……” 平沼键脸色苍白下去,良久后才沉沉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是专程为小泽村而来,想必已经有所觉悟。”
他站起身,面容藏到了阳光之后,原本和煦的神情也因此变得有些阴森狰狞。 “请等我先将千春送下山。”
“请便。”
等待的时间,夜樱哲也偷偷打量着星野,那双清丽而冷漠的眼眸,正注视着房间墙壁上的古老挂饰。 那是一张木弓和箭袋。 夜樱哲也算是最了解星野不二子的人,但哪怕是他,也从未认为自己真正走进过星野的内心世界。 作为星野的亲人,他无时不刻不想破除星野内心那层无比深厚的坚冰,但哪怕是“我势流”,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也没法实现他的愿望。 ——他的姐姐将一如既往地保持与世隔绝的状态。 直到死去。 夜樱哲也喝空茶杯里的茶水,仍然感到口干舌燥,他站起身,走到茶室外面的长廊,抬头看向天空上几只高飞的黑鸟,感觉胸口中似乎有一股郁气,无法消解。 星野当然清楚他所有聒噪的想法,但这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话没有让她的神情产生半点变化,她只是依旧淡漠地收回视线,浅浅抿了一口茶水。 平沼键一走就离开了十几分钟,整座神社安静得有些诡异。 夜樱哲也从长廊走进来,神情忽然有些凝重。 “可能是出问题了。”
“去看看。”
夜樱哲也点了下头,握住刀柄以一股无形气旋笼罩整座神社,接着循着残留的气息凝神走进侧室。 星野站起身,跟在夜樱哲也身后。 青圭介曾经告诉过她,汤泽的八幡神社不具有神秘力量,也代表着没有抵御神秘的能力。 夜樱哲也眉头紧皱,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茶室里的茶水还温热,而且他没有察觉到异常,刚才的场景和对话应该不至于是幻觉。 但是,他也同样没有察觉到平沼祖孙两人的消失。 这意味着……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姐姐,我们恐怕该走了……” 确认平沼键和平沼千春确实全部消失之后,他们最终站定在神社的本殿前,这里供奉八幡大神的神体,一般是仿照三神器制作的剑、镜或者玉。 夜樱哲也的脸颊滑下汗水,利刃已经出鞘半寸,寒光凛冽间,仍有渗人的阴寒欺来。 这一刀,他似乎仍然找不到目标。 在他的示意下,两人缓缓朝神社外退去。 这时,最深处的本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有磅礴的灵性自神体中爆发出来。 “小心!”
夜樱哲也豁然色变,毫不犹豫抽刀横斩。 灵性汇入他的剑势中,化作无比锋锐的白芒,眨眼间斩入八幡神社的神明神体中。 茅草屋样式的本殿在两股力量的碰撞中瞬间爆开,一抹亮光从祭台上骤然亮起,夺走了星野不二子和夜樱哲也的所有视线。 星野骤然间听到无数次刀剑碰撞的声音,身前夜樱哲也的呼吸一瞬间从轻缓变得沉重,强烈的劲风席卷过她的身边,但又全都被一把长刀隔绝。 “姐姐……是神隐,快走!”
夜樱哲也话音刚落,祭台之上的光芒又再度绽放,哪怕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也仍然被光芒刺痛,流下泪水。 “嗡——” 浩荡的巨响声中,星野几乎要在灵性的海洋中晕厥过去,她痛苦地弯下腰,脸颊泛起不健康的红色,捂住嘴痛苦地咳嗽起来。 “砰!”
在这个瞬间,被她收容在提包里的手串忽然蔓延出嫩绿色的枝丫。 枝丫上的绿叶又无声在光芒中凋败,连同被附着的三枚珠子全部一同枯朽,变成青绿色的气息融入她的身体,接着汇入大地,扩散开去。 所有刺眼的光芒和巨响在此刻全部戛然而止。 “请聆听我吧……” 星野跪坐在本殿前的石板路上,在她的腿边,有一株株生机勃勃的绿草从石缝中生长出来。 她剧烈的喘气,又急忙伸出一只手向前探去,因为—— 夜樱哲也的声音,消失了。 连带着所有刀剑的铿锵尖啸,房屋爆裂的碎屑,全部失去了声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耳鸣一样单一的声音。 “哲也……?”
星野有些恍惚地抬起头。 她看见繁盛的植被盖满整座八幡神社,绿藤爬满屋顶,花草簇拥在空地,将所有的石板路和庭院覆盖,空气中弥散着浅绿色的光点。 但唯独她的面前,空无一物。 夜樱哲也,神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