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瑟手里还拿着剧本，没想到自己准备了这么久的戏要夭折了，把头转向一边默默不语。
这天剧组一反往常火热朝天的干劲，演员们被告知可以先回去等候消息。
祁染说完那番话不知去哪了，沈瑟瑟又在剧组待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拍戏的道具和戏服，又和别的组员聊了几句，大家都很失落。
哎，观众怕是见不到丁可然的悲欢离合了。
看来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沈瑟瑟苦笑，看到那些工作人员垂头丧气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两天天气转凉，还时不时地下雨，正要穿过那条小巷返回住处的路上，沈瑟瑟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外套。凉风吹红了沈瑟瑟的小鼻头，纤细的身姿包在宽松的衣服里，显得她更加楚楚动人。
看见了在远处，端把小竹椅子坐在斑驳的石砖墙下的王咏，微微清风吹过掀起他的衣角，背影很是落寞。
刚才还纳闷儿找不着他人呢，可能是因为心里太压抑了，一个人跑到这里散散心。像王咏这样用真心拍戏的人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资本真是无情啊。
沈瑟瑟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正准备上前去安慰几句，手机却响了起来。是祁染。
“喂，染染啊。”祁染早上刚和她传了剧组被撤资的消息，不知这时打来电话所为何事。
“那件事情，我搞清楚啦！这不赶紧和你通个气。”祁染匆匆走上出租车，“师傅，可以走了。”
“你等一下，我正回公司呢，过会儿进了办公室我再和你说。你绝对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瑟瑟一听这话，心里猜到事情也许和撤资有关。
刚把手机收回口袋，一个小助理跑过来找沈瑟瑟。
“瑟瑟，有人给你这个。”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包，打开一看是几盒感冒药。
沈瑟瑟疑惑，小莫洛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忙着公司的事儿还惦记着送药？
“谢谢你了，天气冷，你也赶紧回去吧。”对待助理们，她一向和和气气，因此在剧组里人缘很好。
“那我回去忙啦！”
沈瑟瑟翻动药盒，发现在中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天气冷，照顾好自己。”
字迹陌生，并不是小莫洛的。
看过祁染的工作纪要，也不是祁染送的。
那，是不是……
沈瑟瑟正想着是谁，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起来。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祁染在电话那头小声地压低声音，背景有点嘈杂，“我到公司了。”
看着小助理的身影远去，又左右环顾了一番，确认周围并没有人，沈瑟瑟这才回话：“对对，就我自己。”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样，过了几秒，沈瑟瑟听见那头传来关门的声响，祁染的声音这才清晰了起来。
“昨晚开完会，我就觉得不对劲。当初投资方非常看好我们剧组，谈合同时也很爽快，怎么这时候突然变卦呢？今天早上一和你说完，我就来公司到处打听了，没想到还真是另有隐情！”
“见过我们拍摄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只怕说拍摄时间太长，他们现在撤资的损失要小很多的说法也只是个借口吧？”沈瑟瑟在一旁应着，经历了这么多，她不是从前那个头脑简单的新人了。
“你说对了！投资就那么点儿，说实话这在我接的剧里面都算少的，和那些口水片比起来不值一提。别说上线了肯定卖座，就算是赔了，对于投资方来说也是九牛一毛，哪儿轮得上要撤资这么兴师动众啊。这么一来，依王导那倔脾气，以后的合作也别想有了，背后的水可深了。”祁染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付出的心血，改稿的日日夜夜，一阵委屈无处可发。
一听祁染这么一番分析，沈瑟瑟暗暗佩服，自己只想到这件事不简单，但没想到投资方宁可撕毁合同得罪国内最优秀的导演和一批前途无量的青年工作者，也执意要撤资，这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原因？
“你打听出什么了？”又是一阵小风刮来，沈瑟瑟不禁打了个喷嚏，“阿嚏——”
“瑟瑟，你可别感冒啦。今天天冷，赶紧回去加点衣服吧。”祁染没想到沈瑟瑟还没回去，关心道。
“没事儿，你快说吧，你不说完我心里更着急。”一心想着搞清楚事实真相，沈瑟瑟也顾不上这些了。
“好吧。那我继续说了。前短时间选角阶段，我不是一直陪着王导看人嘛。王导只想着要找到合适的演员，对外宣布不看出身不看公司，基本上来的人他都亲自去见。一看有机会演戏，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试镜的人那么多，除了演员、艺人，很多小野模和网红居然也来了，还不少是通过各种关系介绍来的。”
沈瑟瑟又紧了紧衣服，继续听着，试镜前小莫洛就给她先打了预防针，说很多面试出来的人都被王咏训斥了一番，有的还被骂哭了。
“王导愿意给人机会，但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那几天，陪着面试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们来也不先好好准备着，演技拙劣，尽是些闹笑话的。他哪管这些人哪来的，只要是演技不过关，就是一通严厉点评，谁的情面都不给。”
在这个年代，演艺界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兢兢业业，业务水平已经不再是衡量一个艺人是否合格的标准，反而是那些带着大批流量的明星成了资本流向的香饽饽。
沈瑟瑟听到这里，猜测撤资也许和选角有关。
果然不出所料，祁染接下来的话又印证了：“咱们投资大头许总的好朋友是娱乐圈大鳄，他有个情人前几天居然来试过戏了，估计也是被王导骂了一通，回家就给金主吹枕边风。怀中娇人本来就被宝贝得紧，这回回去是肯定红着眼睛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这不巧许总还欠着人家人情，不好得罪人，好说歹说还是要撤资！”
没想到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女人就能左右一部经典剧的诞生，一班子人的努力和期许就毁在这种事情上。
“染染，我真没想到事情的缘由会是这样……”沈瑟瑟很遗憾，她知道祁染为这个戏牺牲了很多，心里一定不好受。
祁染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么样呢，她们都是小人物，在大时代的背景下随波逐流，谁也不能逆流而上。
“其实，最难过的不是我。虽然我小有成就，但毕竟不是抛头露面的场上人，这事儿一过，大不了我接点其他的戏。但那个女人这么一闹，王导就成了众矢之的。表面上看，是他故意延误拍摄进程拖时间才让投资方撤资。暗地里，得罪别人情妇的也还是他。要是那个大鳄紧咬着这件事不松口，以后王咏的导演生涯可就难走了……”
沈瑟瑟换了一只手握手机，修长洁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她看着小巷那头的王咏，仍然是那个落寞的姿势坐在竹椅上。
伸手去抚摸一旁从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绿色小叶，绒绒的柔软触感从手上传来，沈瑟瑟记得王咏要求的每个细节。拍丁可然的镜头时，有时候眼神不对，或是语气有些偏离，王咏也会要求再来一次，力求完美的导演是难能可贵的。
这片场模仿的是江南小镇的风情，追求精细的王咏还叫场工给石墙贴了些青苔，说是江浙一带常年湿度高，有这些青苔才符合剧情背景。
现在，剧组正如生不逢时的青苔，青苔需要每日用喷壶细细地喷水才能长青，《痴情一生》也需要足够的钱去支撑。今天情况特殊，也许场工也没顾得上照顾，才一个晚上，青苔就有点枯萎了。
沈瑟瑟在这边沉默，回忆着《痴情一生》开拍以来的每个细节。
作为新人，她并不像别人那样通过卖人设，买头条来增加曝光度。这种做法就如同饮鸩止渴，知名度是有了，但认识的人越多，就越多人会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也会看到你浮华的外表人设下空无一物的内在。
就像顾绮那次，她不惜得罪导演和比自己红的艺人也不愿放弃底线，沈瑟瑟要靠自己的实力。遇上王咏这样的导演，挑战是有的，但沈瑟瑟觉得自己收获更大。
祁染见沈瑟瑟良久不说话，赶紧催她回去。
“你是不是还在外面呢，快回去吧，已有什么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好，我也回去想想办法。你放宽心，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都找找路子。改天我们出来聚聚，我请客！”
挂了电话，沈瑟瑟再一次被祁染震惊了一回。
撤资的背后真相这么隐秘，桃色事件也不好公布于众。看上去，祁染只是个编剧，和剧组里其他忙碌的员工没什么两样，但是她这么快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消息网不容小觑啊。
要是祁染能答应做自己的经纪人就好了。这个想法再次浮现在心头，沈瑟瑟平静了一会儿，不过不能着急，这还得从长计议，一定要让祁染心甘情愿地和自己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