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二月,声威赫赫的骠骑将军、赵王刘寿率万余人马沿着两京故道穿过函谷关,回到了京都洛阳。
刘寿到底没带这许多人一起进京,而是让大军从孟津渡河屯驻在黄河北岸。他自己则领着府掾、亲兵和仪仗官骑鼓吹等六百余人沿雒水东行,一路经过上林苑、显阳苑、平乐观、白马寺,从广阳门进入了洛阳。
即便仅带了数百人,入城的声势也是十分浩大的。洛阳百姓争相来看,挤了好一阵,车驾才开进骠骑将军府。
刘寿进了府,诸事安排都交给骆俊,自己赶紧换了常服去拜见皇帝。
入宫自然是只能一个人去的。
皇帝这次专门派了一位驸马都尉从宫里驾车来接。刘寿上了车,典韦带着十来个好手随车步行。到了南宫的玄武门,典韦等人便停在门外等候。
宫车辘辘,走过列着翻车渴乌、金铜瑞兽的宫道。驸马都尉讨好几句,刘寿随意地应着,不一会就到了金碧辉煌的玉堂殿。
刘寿解下佩剑交给小黄门,抬步进殿。
皇帝又是在一群宦官的簇拥下高坐上位。一见刘寿,皇帝不等他行礼,便招手叫他近前,有点兴奋地道:“朕要罢免大将军……”
刘寿听得此言,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要不是之前皇帝给的治民之权实在不是藩王该有的,刘寿都要想皇帝是不是在试探他的野心了。
皇帝拉过刘寿,滔滔不绝……刘寿忍不住去看张让、赵忠的反应——张让的儿媳乃是何皇后之妹,赵忠则与自己结怨已久——却见这二人正在互使眼色。
从刘寿的角度看不清张让神情,而赵忠之怨毒却看得一清二楚。
刘寿顿时心里一凛。
不待细想,皇帝又说了想给刘寿生母宋美人追谥皇后的计划,问道:“玉郎,如何?”
……这种事,问我?
可见张让等人都不肯帮皇帝出谋划策,这追谥一说估计也是皇帝自己想的。
刘寿果断推辞,表示此举不合礼法。
皇帝愣了一下,道:“玉郎你胜旁人百倍……”
“陛下。”刘寿赶紧打断,免得皇帝再说什么贬低刘辩拉仇恨的话。只温和劝道:八壹中文網
“平民百姓皆望生在王侯之家,可以坐享食邑;王侯又想生为皇子,可以一观洛阳富贵。此之谓得陇而望蜀也。世祖曰'人苦不知足',儿既为皇子,岂再窥求正嫡焉?”
皇帝闻言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也不再留他玩乐,意兴阑珊地挥手让他回去了。
刘寿拜辞,起身的时候又看了看皇帝。不知皇帝可曾后悔过当年冤害宋皇后?
出得宫来,取过佩剑,仍是坐上公车。驸马都尉驾车往玄武门的方向去。
快到门前时,一队十余个宦官不知从哪里转出来,出现在宫道上,远远地看见公车,竟然不行礼,脚步也不停。
刘寿本没关注路上,想着刚才殿上诸人反应,思绪翻飞之间,忽然本能地觉得这些人不对。
仔细看时,这些宦官人人都紧握着佩剑,直视着他的车驾,快步而来。
“停车!”刘寿赶紧道。
驸马都尉闻言,一边慢慢减了些速度,一边回头笑问:“大王有何事,属下可效劳否?”
这一耽搁,已经离那队宦官不过二十余步了。那些宦官开始向着他小跑过来。
刘寿高声下令:“加速,打马冲过去!”
“大王,宫中不许疾驰……”
话音未落,这驸马都尉已被来人一剑刺死。
刘寿:……行吧,我终于知道你不是同伙了。
刘寿当即拔出剑,才发现剑尖已被人折断了三四寸,剑刃也被磨了去!
驸马都尉身上那把剑还没抽出来,数把长剑从车驾两侧戳了过来。
刘寿擦着这些剑身,矮身从车驾正面钻出来,翻过车辕,推倒驸马都尉的尸身,借着拉车的马躲避刚才杀死驸马都尉之人的攻击,然后拔腿就往宫门处跑。
此地离宫门还有七八十米,离身后最近的岔路口三十几米。刘寿刚才完全没留意岔路里有没有埋伏,此时却不敢往那边退了。
身后那十余人一齐追上来。刘寿跑着跑着觉得左臂有些吃不上力,心知是刚才下车时被划伤了,此时也不能停下来处理。
刘寿跑得不慢,只是防备着身后或许有弓弩之类,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渐渐地被人追了上来。
宦官投了一把剑,刘寿正好看见,忙向一边侧身躲避,却没有控制好平衡,直接摔倒在地。那剑险之又险落在他脚边。
刘寿赶忙爬起身,只见地上一条血迹,心里更是一凉,刚刚没怎么感觉的伤势仿佛都疼了起来,冬日的袍服也沉重如铅。
离宫门只有三十米了。
追在前面的两个宦官扑过来举剑便砍。刘寿一手举着自己那把钝剑,一手捡起身边刚刚扔来的剑,勉强格挡了一下。
又一个宦官冲上来,刘寿双剑护在身前,不顾身侧两人的攻击,迎面狠狠将其撞倒。这第三人跟方才两人之一撞在一处,刘寿趁机猛攻杀死另一人,在挂了几道彩之后短暂地冲出了包围圈,再次向宫门冲去。
然而,玄武门的守卫显然也不对劲,眼看见这边行刺争斗,居然没有一个人赶来帮忙!
刘寿看着依旧紧闭毫无动静的宫门,本能地意识到不对。
南宫的玄武门外面是护城河的一部分,河对面就是北宫的朱雀门。而河上还有一条“复道”,类似廊桥,可以不出宫门就进入到北宫。
刘寿且战且走,忽然一转向,三步两步冲上了复道。
宦官之前见他剑法凶狠,以为他跑到玄武门前自然要被前后夹击,一时没跟紧。见他改了方向,赶忙都追上来。
刘寿上复道之前第一反应是躲进北宫里太后的永乐宫。可是待勉强爬上来,失血和大战的疲惫已经让他完全跑不动了。
身后宦官越来越近。刘寿往下一看,正下面是护城河,河的南岸典韦等人还在宫门外等候。
“典韦!救驾!”刘寿大喊一声。
来不及看典韦听见没有,刘寿努力翻过二层楼高的复道栏杆,纵身跳进了护城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