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是边塞诗人的浪漫，是保家卫国军人的豪迈，于领军大将则是紧张和责任。
衰草连天，霜风凛冽，一望无际草原上万物潜藏，终日不见半点人烟。
出塞追击乌桓比想象地更难，跟在中原一城一地方向明确地推进完全是两码事。
白日里朔风呼啸能惊马，四野的景象一模一样，近处只有枯草，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土坡，只能靠太阳辨认方向。到了夜间则伸手不见五指，人和马都挤在一起，裹上行军的毯子和衣而睡。除了营地里的篝火，再往外极目望去，看到一里之外就只有空洞的黑。
连长于行军奔袭的刘寿都有些心里发慌。
出发的第二个夜晚，他们已经接近了早先推测的叛军所在。因为害怕暴露，这一夜连篝火都停了，只点了五十盆事先准备的炭。后半宿的时候，炭盆都冰透了，睡在外围的士兵被冻醒，哆嗦着藏到马肚子底下取暖。高顺在靠外的位置也醒了，只是不想起来，起来更冷。
到了换班值夜的时侯，最外围挨着炭盆坐着的人往里边挤过去躺下，里边刚刚冻醒的人起身换到外头，又过了一会，有人开始打喷嚏。离天亮还有一会。高顺犹豫了一会，裹着毯子背上盔甲站起来，踩着卧在地上的战马往里面走，去找典韦。
“典司马！典司马！”
典韦武艺高强，自做了刘寿亲卫以来，早已习惯了夜间浅眠。高顺还没靠近时他就醒了，早已暗暗捏住了刀。待高顺隔着两个人叫他，典韦捏紧了刀，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外头的兵士有些风寒，不如早些起来行军吧？”高顺说。
典韦也听见了外围的动静，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叫将军。”
刘寿裹着好几层毯子睡得正香，被典韦直接拍醒了。典韦说了情况，刘寿下意识地伸手够了一下自己的铁甲......手指都快被冻上了......
不过穿上之后问题倒是不大，毕竟还隔着棉衣。刘寿叹了口气：“整兵吧，我们去找乌桓人。”
于是高顺点起几个火把开始叫人。因估计着离乌桓不远，不能喧哗也不能点篝火，过了好一会，才摸着黑整军出发。刘寿盯着星宿看了半天，指出一个方向，让高顺领兵往那边一路打马小跑过去。
走了不知有多久，天还没亮，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点火光摇曳。刘寿他们人衔枚、马摘铃，绕到下风口靠过去。
迎面而来的寒风裹挟着对方营地里人马的声音，此时简直如闻天籁。
近了，近了。
渐渐能看出来这是个不大不小的营寨，营中只有十来处篝火，很明显这不是叛军或者乌桓峭王主力的大营。再靠近些，依稀能分辨出巡夜的人影，人影拿的兵器和风里腥膻的气味告诉他们，这是大概是乌桓派出来骚扰汉军的一小支。八壹中文網
刘寿心里明白，至少这第一战他们已经赢了。
“冲锋！”高顺在刘寿前面五十多米的地方下令。
前锋不知道是哪几个军侯在领着，操控着马跑了起来。
“杀！”
“杀胡虏！”
“斩贼首者晋一级！杀！”
睡梦中的乌桓人完全没想到会有汉军找过来，惊醒之后纷纷上马逃窜。乌桓也是人和马挤在一起睡，此时跑起来倒还挺快。
汉军的骑兵从怀中掏出尚未点燃火把，伸手向乌桓的篝火上一掠，火把立时亮起，骑兵们则马不停蹄地追杀乌桓兵，直到天色放亮，才渐渐收兵回营。
刘寿依然不交战，控制了对方营盘就开始搞后勤工作。等到出击的骑兵们回来，一起在乌桓的营地里饱餐了一顿。
乌桓本是东胡，语言各部皆略有不同，但大致语系却差不多。刘寿叫来几个会鲜卑话的并州兵士去盘问俘虏，拼拼凑凑得知峭王大军应当在东北五十里外的一处洼地，而方才乌桓人逃窜的方向正是那边。
刘寿、荀攸、高顺互相以目示意，神色坚定，心知真正的遭遇战就在今日了。
饱餐一顿之后，汉军烧毁了这座乌桓游骑的营寨，继续向东北进发。此时不少骑兵马鞍的一侧已经挂上了敌人的首级，队伍较昨日更添一分肃杀之气。
此时逃走的乌桓兵一定已经把消息告知了峭王苏仆延。因而刘寿也不急着赶路，按着正常的速度一边派斥候一边往前走。
塞外之地，之所以称为“塞上”，便是因为出了边塞之后地势就高了起来。视野所及一直到天尽头，都是高高低低的山坡，乍一看起伏不大，可走近了一瞧，这些山坡轻易便有二三十人高，山坡后面的谷地都能藏兵马。
汉家三千骑兵小心地行军，一步步逼近峭王所在。然而不等他们主动开战，乌桓的前锋先来找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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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遭遇战完全不同于刘寿此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战争。
没有计谋，没有两军对垒，而是一旦相互望见便策马架枪，加速冲向对方。
乌桓披甲的几乎没有，枪、矛许多是拿骨头制成；汉军的普通士兵躯干部分都有鱼鳞甲保护，骑枪有铜制的枪头。
高速对撞之下，乌桓人的躯体像纸片一样，甚至汉军木制的枪身会因为挂了数名敌人而折断。
然而很快，汉军这边也有了伤亡。交兵处连人带马相撞，汉军前排的骑兵不是被兵刃杀死，而是被对面的骑兵撞到马下，再被身后的骑兵踩踏而死。
刘寿在离前锋三百多米的位置，这伙乌桓突骑有四千多人，正面接触之后，乌桓靠后的人手就从侧面开始包抄。高顺指挥着他的部曲下马列阵，向前斜举着长枪，对准包抄过来人数最多的一队乌桓骑兵走过去。
以人对骑，高顺的部下人挨着人，合力强行顶住乌桓战马的冲击，双臂夹紧长枪保持着位置。而乌桓的骑兵见到枪阵也已经停不下来了，就这么一个一个撞上来。
每次冲击，高顺部下都有一小撮人被撞得一晃，然后又被身后战友推起来，重新稳住身形摆好长枪。
打了有一刻钟，乌桓在损失超过远超汉军，减员接近十分之一的情况下，纷纷掉头逃跑了。刘寿派出亲兵中的好手追出去放箭，其余人则移到附近一座小山坡的背风处就地休整。
就着寒风吃了点干粮，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寿的哨骑手臂上插着一支骨箭，快马跑了回来：“敌军主力已至距此三里！”
——峭王苏仆延到了。
其实不用哨骑来说，刘寿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异族诡异的号角声呜呜咽咽地穿透了冷风，这时如果把耳朵贴在地上，就能听见远方的大地传来闷闷的震响。
又过了一会，乌桓的人马出现在了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