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费思靠在祝野肩膀上, “幸好我第二年没有退步,复读生好多考得还不如第一年,如果差一点,我就没办法和你一个学校了。”
祝野淡淡道, “就算不和我一个学校,只要我还见到你,我就得把你抓回来。”
丁费思用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 “不管怎样,能和你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就是很好。”
祝野的面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来,却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真好。”
丁费思和祝野说着话,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短暂的一声提醒加震动,是一条短信。 丁费思点开,发现是护工发的消息, 『丁小姐,小延闹着要出去玩,您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医院陪陪小延?』 丁费思犹豫了片刻,才回过去, 『好』 祝野刚想说话,丁费思就问道, “哥哥,父母结婚,你有准备贺礼吗?”
祝野淡淡道, “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不用那么急。”
丁费思嘴角微弯, “我的贺礼到了,我得出去拿。”
祝野以为她拿快递, “嗯。”
潘建国在医院等着丁费思来,丁费思许久都没有露面,就在潘建国咒骂着,以为丁费思又没上当的时候,丁费思出现了。 她路过住院部和门诊之间长长的走廊,而潘建国在出口处直接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走。 在安静得瘆人的废弃停车场里,潘建国把丁费思绑起来,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信号。 丁费思静静地看着他,眸中却没有一丝害怕。 而潘建国来不及疑惑,还没等他掏出刀,就有人破门而入摁住了他。 潘建国被按倒在地,手腕反锁。 他想挣扎,丁费思请来的安保公司的人压着他,怒喝道, “别动!”
丁费思被解了绑,没有看潘建国一眼。 报案做笔录的时候,她突然道, “最近华大附近经常出现骚扰女性的歹徒,新闻中提醒女性注意安全,但这些女性是否都没有被实质性侵?”
对面的民警觉得有点奇怪, “你怎么知道的?”
丁费思突然笑了笑, “我想举报。”
风突然就开始变凉,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丁费思坐在广场的喷泉旁边,也许是因为将要下雨,人散得很快。 “你就是个贱种。”
“能生为什么不生,你知道我顶下了爸妈多少压力吗,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是不能生,而是为了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儿,你能保证以后她就会孝顺你?她连姓都不和你姓,她姓丁,你姓什么!”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你这个脑子有病的女人。”
丁费思坐在喷泉边上,人人急色匆匆,生怕躲不过大雨,而她却毫无波澜。 微雨落下,细白的雨丝也荡起一层烟幕。 丁费思握着手机,等着她约的人来。 眼前是雨丝,记忆却是大火,她拼命地拍着门,却只听见门外恶狠狠的声音, “你就和你妈妈一起烧死吧。”
她放下伤痕累累的妈妈,去扑灭火苗,去砸开窗子。 丁费思突然笑了,在微雨之中,少女玉白天真的面容却有几分冷鸷,似乎觉得自己可笑。 潘建国为什么这么鲁莽又这么愚蠢? 因为潘建国而造成的长久心理阴影都显得如此可笑,一点都不值得。 一把伞忽然挡在了丁费思头上,倾斜向她的方向。 陆盈的面色冷漠,眼神平直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 丁费思起身去抱住陆盈,陆盈被她突然而来的拥抱推得后退了半步。 陆盈握紧了伞,却没和她说话。 丁费思仰着脸,笑着看陆盈, “六一,潘建国又进去了。”
一行眼泪从丁费思的眼角落了下来,然而她却是笑着的。 陆盈没有看丁费思,只是握紧伞,板着脸, “我会起诉潘建国三年前性侵,所有证据我都还有保留。”
丁费思的眼泪像雨滴一样落下,滑过玉白的面庞,却只是轻声道, “六一。”
雨水打在伞上作响,而陆盈没有说话。 当年她被侵犯,反抗时,用摆件底座砸得潘建国下身血肉模糊。 三年的牢狱之灾给潘建国带来的是因为性能力丧失而逐渐变态的心理,越不行,越要找补,也许他看见那些女性被他猥亵的新闻,都会有扭曲的快意。 她把这个猜测告诉了丁费思。 丁费思抱紧陆盈, 三年前,潘建国气恼,对她妈妈动手,失手让她妈妈受了重伤,怕别人发现,于是把费秀囚禁起来,一不做二不休,想连着她一起关起来,免得她发现费秀受重伤的事实。 她跑出来之后,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就在这个时候,陆盈去了她家。 而丁费思害怕潘建国因为她逃跑,而选择对奄奄一息的费秀撒气,丁费思选择冒险跑回去,而潘建国却想烧死她们,人死灭口,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个懦弱,自私,胆小而暴躁的男人,曾经是她以为值得尊敬的长辈,任劳任怨的丈夫,老实少话的父亲。那件事对她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陆盈忽然伸手摸了摸丁费思的头发,回抱住她,然而陆盈的面色依旧冷漠。 丁费思靠在她怀里, 潘建国心理扭曲,新闻越报道,他越有快感,越频繁下手,足以见他的愚蠢。 如果不是陆盈告诉她当年的细节,说那个案犯极有可能是潘建国,她都想不到这层。 但这个人,曾经是被她当成亲人一样的人。 当了她四年的父亲。 偷偷塞给她零花钱,陪她打羽毛球,用编程给她做小游戏,通关之后会显示丁费思生日快乐,妈妈工作忙忘了她的时候,他会用蹩脚的厨艺给她下一碗面。 话少老实得似乎一眼能看到底。 她想起来只觉得挣扎,痛苦。 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这样的人,也会做出那样的行为,那其他人呢? 她要怎么去相信他们? 她很难做到去相信一个人,尤其对方是男性的情况下。 哪怕是祝野,她也重建了许久的心里防线,才能去再接近他。 不断告诉自己,祝野不是潘建国。 一边心心念念着祝野,不舍得放下,一边却害怕祝野也是潘建国那样的人。 这种无端的猜测和恐惧从不在白天出现,它只在黑夜里升起。 她夜不能寐,看见祝野已经有女朋友的谣言,她难受,同时却反而觉得解脱了。 她不想把祝野扯进来,所以她一直犹豫不决,直到祝野在天桥上吻了她,她发现自己忍不住想去亲近祝野,想摆脱阴影,和他永远在一起。 陆盈淡淡道, “我会请我爸为我出庭,尽力判到能判最高上限。”
早就该起诉了,陆盈再骄傲,再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也不能放纵犯罪分子在法律之外闲庭信步。 这件事对她来说终于过去了。 陆盈的语气平抑, “所以你能不能和祝野结婚?”
丁费思抱紧她,哽咽道, “结。”
“我以后会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得好。”
陆盈板着脸道, “他来了。”
被风吹得倾斜的雨丝飞扬,丁费思回头看去,祝野撑了一把墨色的雨伞,在烟雨朦胧之中,这种俊美更动人心扉,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长眸如一潭深泉,静静地看着她,却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绪,像是冷冽,也像是微愠。 是陆盈把祝野叫来的。 陆盈的面色依旧平静, “过去。”
丁费思用力抱了抱陆盈,不舍地道, “六一,我会来找你的。”
陆盈微皱了眉,拒绝道, “我不喜欢和傻逼待在一起。”
丁费思跑到祝野的伞下,祝野微微对陆盈颔首,陆盈也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丁费思抱着祝野,忽然忍不住又哭了。 祝野的声音微冷, “我还没说你背着我涉险。”
丁费思哽咽道, “那你要骂我吗?”
祝野没做声,只是任由丁费思抱着他,在雨中哭泣。 等丁费思哭得累了,祝野就把她带回家。 祝野给她擦干头发的时候,忽然道, “你是不是没想过要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让人感觉有些压抑和心慌。 丁费思含着泪看他, “我哪有不相信你?”
祝野的动作停下,眸中的情绪捉摸不透,只是看着她, “这样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一个字,而是选择独自去做。”
“潘建国猥亵女性的证据我最近已经拿到,如果你提前和我商量,你完全可以不冒这个险。”
监控是没拍到潘建国猥亵的证据,可是周围车辆的行车记录仪却拍到了。 潘建国出狱之后,恰好频发猥亵案,他只是猜测潘建国和猥亵案有关,却依靠强大的人力物力找到了实证。就在祝野打算找更多证据的时候,丁费思就亲身涉险。 祝野把毛巾放下, “你自己擦吧。”
他说完就进了书房,丁费思握着毛巾,沉默许久,才走到书房前敲门, “祝野,开开门好不好?”
她扭门把手,发现祝野反锁了门。 丁费思无力地又敲了两下门,祝野却依旧没来开门。 她忍不住哭了,但是敲门的动作始终很轻,旺财从猫爬架上跳下来,陪着她挠门。 丁费思强忍住哽咽, “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好好谈谈,你别生气。”
站在祝野的角度,也许是要生气的,就算是换成她自己,都没办法做到熟视无睹。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也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把祝野放在计划里。 旺财喵呜喵呜地挠着门,丁费思忽然就觉得累了,她靠着门,旺财跳进她怀里,她也只是哭。 祝野从里面开了门,见丁费思坐在地上,他好看的眉眼皱起,把她从地上抱起放在沙发上。 丁费思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祝野用毛巾给她擦干,两个人一言不发。 旺财从丁费思身上爬到祝野身上。 祝野终于开口了, “是我太强求了?”
丁费思摇摇头。 祝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你过来。”
丁费思坐到他旁边,祝野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丁费思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并不十分浓郁,却让人闻了想哭。 丁费思的身体微冷,靠在他怀里,依旧是无边无际地冷。 祝野看着她,极力平静道, “我发现强求不了,你也捂不热。”
“我们走得太快了,你还不相信我,也没有把我放进你的计划里。”
“是吧?”
丁费思没有撒谎,她第一次觉得在祝野面前撒不了谎,他都感觉得到。 丁费思轻声道, “是。”
祝野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沉重,但声音依旧淡漠, “如果我不逼你结婚,一直给你灌输结婚的想法,陆盈也不提,你是没有结婚打算的,也对吧?”
丁费思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又压抑,她第一次觉得可以在祝野面前诚实地说所有话,不用装自己也很想结婚, “对。”
祝野摸了摸她的头发,可是语气接近冷漠,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别结了,我不想强迫你。”
一直以来,他和丁费思之间的问题,似乎都在此刻浮现出来,他们一直忽略,一直尽力去压抑,但是有些东西是压不住的。 她还不够相信他,不够熟悉到放下所有心理阴影来拥抱他。 而且此刻的丁费思,其实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爱他。 现在的丁费思不懂怎么去爱人,她只是给自己套了一个模子,告诉她自己,她很爱祝野,她一直以来都放不下祝野,从三年前到现在,从各种意义上,她和祝野都是一对,她必须要选择祝野,一到原则问题,她就撒娇示弱企图蒙混过去。 祝野明白她的心里障碍让她很难走出这一步,她只能麻痹自己。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感觉不到丁费思在爱他,一开始,她连在朋友圈里公开他都完全做不到,下意识就反驳和拒绝。她大概也是意识到了有些过激,开始试着把祝野放进她的圈子和生活轨迹里。 这种问题不是表面的,可以吵一吵就解决的,这种深层次的问题,只能靠时间去磨。 祝野淡淡道, “你现在能自己一个人睡吧。”
丁费思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祝野把她放下来,点了一根烟,但丁费思却回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汲取他的温度。 祝野不想当着她的面再抽烟,干脆把烟摁在烟灰缸里, “丁费思,我没想过还有要和你讲道理的一天。”
“但是又不得不讲。”
“有些事情,避而不谈比说出来更能造成伤害,忽略问题比面对问题更让人走不下去,你的精神和肉体,我都想留下,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回到我们相信对方的程度。”
丁费思哽咽道, “你要和我分手吗?”
祝野的心一沉, “在你那里,我们互相信任的程度是分手?”
丁费思用力地摇摇头,可是否认却没有用。 祝野看着她,眼里有放孔明灯那夜,丁费思曾在他眼中看过的卑微与心痛。 他轻声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和精神上保持平衡,我想慢慢把你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