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全城素色,不许着艳丽妆容。
一个娇俏的丫头在市集里横冲直撞,嘴里嚷嚷着“快让开啊!刚出笼的包子烫死人啊!”成功地挤出了一条还算宽的路。
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一会儿便跟丢了,找不到那丫头的身影,气得直跺脚:“忒能跑,你是属兔子的啊!”
少女还没发觉小尾巴不见了,好容易冲到仙鹤楼,将怀里的竹笼放到桌上,道:“老板,刚做好的雪团糕送来了,给钱!”
林老板笑眯眯地数了钱给她,又多拿了一吊钱给她:“多亏你送来的及时啊,我这客人脾气特别不好,非要吃你家的糕点,你说我一时半会儿到哪儿弄去,只好派人去请你做好了送来,喝点水吧丫头?”
雪团摆摆手,数好了钱往荷包里一放,笑道:“不了,我还要带小不点儿去买笔墨,咦,小不点儿呢?哎妈呀小不点儿不见啦?”
她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急得直跺脚。
要不是答应了桃姐姐照顾你一天,我才懒得带你这个麻烦出门呢!你看,出事了吧!
她逆着人群要往回走,不想同一人碰到一起,那人低声道:“对不住。”
她也不在意,随意地挥了手便要走,不想忽然被人握住了腕子,一回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
这对眸子似乎很眼熟……
“你的荷包被人偷走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盯着人家,那人也懒得同她废话,一把将方才撞她的那人推倒在地,那人气急败坏地蹦起来破口大骂:“滚开!多管闲事儿不得好死!”
她这才下意识摸向腰间,果然空荡荡的,而那人刻意掩饰的袖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还我荷包。”她朝那人伸出手,表情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害怕,而是理所当然讨债一般。
那贼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旁边那人身上,趁他俩撞在一起夺路而逃。
她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贼子就又摔倒在她身边,显然又是被人扔过来的,像是扔个破麻袋一般。
人群渐渐围了起来,那人踹了一脚将贼子手里的荷包踢出来,趁人群没围得太多连忙走了。
她捡起荷包,发现方才的一撞将她头上的白玉簪子给撞掉了,摔成了两截。她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钱给那贼子,道:“莫要再偷了,先买些吃的吧。”挤出人群再找,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那人约么三十多岁,似乎不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但她就是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熟悉又奇特。
忽然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她一回头,就看到比她矮了半头的小子,正喘着粗气恨恨地盯着她。
“雪团子!你居然把我给弄丢了!”
这丫头正是当年的小团子,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姑娘。
“小不点儿啊,你太丢脸了吧。”
他憋红了脸,道:“我要回去告诉大舅!”
“那我就告诉桃姐姐,你自个儿跟丢了还告状,羞羞羞!算起来你当叫我一声姨娘的,有没有礼貌啊!”
这小不点儿是绛桃家的儿子杜衡,今年九岁,还比雪团矮一些,总被她取笑。
“团子姨娘。”
“叫姨娘!”
“团,子,姨娘。”
雪团气急,鼓着腮帮子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白团子。
送了小不点儿回家,绛桃迎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
十年一闪而逝,她的美貌也让时间打磨得更加圆润,若说以前是一块美得夺目的玉,如今就是深藏溪水中的玉石,光滑而低调。
杜衡扑过去抱着妹妹哄道:“小若儿,哥哥回来啦,胖团子也来了,咱不跟她说话,去屋里玩儿啊。”
雪团瞪眼,“小不点儿你又不叫我姨娘!”
家里似乎来了客人,雪团让绛桃不必管她,只管先去招待客人便是。
西边的宅子为雪团留着,她随时可来小住,雪团家的二姐去年成了亲嫁到城南,二哥也娶了媳妇儿在外置办了房产,唯有至今未婚的熊大哥和雪团还住在家里。
为了熊大哥的婚事雪团的爹娘都急得不行,偏偏他这人油盐不进,有时候说多了他便拎了小包到山里去住,过那么两三个月再回来,雪团爹娘生怕他着了魔进山当道士,只好不再念叨他,随他去了。
到厨房里洗了手,准备弄点糕点来吃吃。
两个时辰后,厨房里的阵阵香味便飘散开来,混合着梨花香的团子像是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指尖轻碰,颤悠悠的样子着实可爱。
她捏了一颗仰头吃下,烫得直用手扇,像是一只小狗。
忽然,她看到门外有人,站在那里也不进来,她忙在裙子上胡乱抹了几下,一探出身子,就见到之前在市集上见过的那人。
“咦,是你?”
那人显然也十分意外,闲逛时闻到熟悉的味道,他还以为是幻觉,顺着味道一路寻来,竟是有个小丫头在这里。
“方才我还没来及谢你呢,虽然我的簪子断了,但也不能怪你嘛,若不是你,我的钱怕也要没了,虽然那簪子比荷包里的钱要贵得多。”
她转弯抹角的一番话说得让人头晕,那人轻轻一笑,问道:“是你做的糕点?”
雪团旋身到屋里端了一小碟出来,道:“刚做好,还有些烫,尝尝吧。”
她满脸的期待像是一只雪兔子,他吃了之后却不表扬也不批评,只是点了下头。
“怎样?好吃么?”
“尚可。”
雪团皱眉,又捏了个团子塞嘴里,边嚼边道:“不说好吃的人还真是不多呢,以前那个怪人也……”
她忽地抬起头,仔细地盯着他瞧,他似乎更加成熟了一些,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但不会错的……
“你以前来我家买过糕点对吧?你说不好吃来着,那年过年我还在市集上见过你。”
他轻轻一笑,以手挡着嘴轻咳一声。
是啊,你还嚷嚷要嫁给我来着。
雪团也想起那年自己胡闹的样子,一下羞红了脸,道:“要是那年你收下我的簪子多好,今儿个就不会摔断了。”
那人伸出手,道:“给我看看。”
“什么?”
“簪子,摔断的那个。”
她这般喜爱那簪子,想必即使摔断了也不会随意丢弃的。
雪团从荷包里掏出那两截的簪子递到他手上,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她像是触电一般赶忙将手收了回去藏在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看了一会儿,眉间轻皱,只一瞬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道:“我带回去试试,若是修好了给你送来,你住这里?”
雪团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家在城里,偶尔才来这边小住,你若是要找我到城里铺子去就好。”
那人点点头,走了。
雪团犹捧着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满满的桃花开,想不到好多年不见,他还是这样好看,虽说年纪大了些,但也更成熟了。
一想到年纪,她又掩不住失望地垂下了肩膀,他这年纪想必早已成家了……怪只怪她生得太晚年纪太小。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