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缇在花园没坐多久,宴知淮就出来了。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脚步大而快地往外走。浑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下意识的,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她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还会回来吗?”
她仰着脸看他,明知道希望不大,语气仍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如果要走,可不可以把我也带走?”
她不想继续在这里待着了。猜不透心思的宴老爷子,笑面藏刀的李管家,处处针对她的宴红娜,还有各怀心思的佣人们……甚至也许还有其他未登场的宴家人。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宴知淮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回去。“要走的话,你自己不会走吗?”
他眼睛带着一丝猩红,冷冷地看着她,“连这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你们就这么怕他?”
方缇不知道他这口中的“你们”还包括了谁,声音低下去,“我……我没办法自己走。”
但凡她擅自离开宴公馆,宴老爷子一定会立刻停止陈院长的治疗的。但是如果是宴知淮带她走的,那就不一样了。通过这些天观察下来,宴老爷子就算不愿意,应该也不会反对宴知淮提出的要求。说来也可笑,刚开始住进宴公馆的时候,她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宴知淮。而现在,宴知淮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宴知淮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方缇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口吻中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是她想多了吧?他应该挺烦她的,又怎么可能对她恨铁不成钢?宴知淮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却迟迟没有开车。他往后靠着椅背,半晌,摊开握成拳头的右手。一枚银戒躺在掌心,只是已经被染成了血色。方才因为握得太紧,掌心肉被戒指割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此刻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轻轻地闭上眼,掩住了眸底的沉郁与疲惫。寻找了这么多年,满怀希望地等了这么多天,等来的却还是一场空。他甚至不敢去细思,多年寻觅无果的背后,代表着什么。说起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方缇?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罢了。……如方缇猜想的那样,宴知淮自那天离开后,果然不再回宴公馆了。虽然请求他带她离开被拒绝,但方缇也只是稍微地失落了一下,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因为马上要到开学季了。只要开学,她就可以回校住宿舍了!然而,等她好不容易等来报名的日子,跑去跟宴老爷子提及此事时,却遭到了他坚定的否决。宴老爷子这段日子病了一场,家庭医生为了方便照顾他,甚至住在了宴公馆。这两天身体终于好转,只是人还是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阴郁了不少。“上学?”
宴老爷子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先申请休学吧。等明年孩子生下来再说。”
方缇脸色一变,还要等孩子生下来,那她岂不是还要留在宴公馆至少七八个月?她据理力争:“爸,我还是想上学。孩子们都挺乖的,平时基本不怎么闹腾我,不会影响我的日常活动的,我觉得我正常上课完全没有问题!大不了等肚子大了,快要生的时候再申请休学好了。”
宴老爷子呵了一声,眼神中没有什么温度,“学校人来人往,你怎么保证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受到影响?万一孩子在学校出了事,你打算怎么办?不要忘记,我们一开始的协定,那就是你必须将孩子完好地生下来!”
“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它们!”
宴老爷子冷笑一声,“这种空口的保证,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防止意外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将一切可能性扼杀掉!”
“所以上学的事,以后别再提了。”
他一锤定音,根本不听方缇的抗议,临走前还警告了她一下——“方缇,比起你现在这样,我还是更喜欢刚开始安静听话的你。所以不要试图偷偷去报名,也别试图挑战我的忍耐性。否则,我一点也不介意以后让人看住你,在生下孩子之前都无法离开宴公馆半步。”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威胁!方缇咬唇,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方缇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说服宴老爷子允许她回校上课,却突然接到了陈院长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陈院长急得不行,“阿缇,天佑他不见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医院里里外外也都找过了,就是找不着人!他平时很乖的,从不会到处乱跑,更不会不接电话!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找你……”方缇从未见过陈院长这么慌神过,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忙安慰道:“您别急,我现在马上过去医院!”
二十分钟后,方缇赶到初心医院。陈院长压根坐不住,一个人在病房内不停地走来走去。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方缇,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阿缇!”
方缇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陈院长,您不要着急,先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和天佑一起吃完早餐,他一个人在病房里待不住,说想下楼溜达溜达。他平日也会下去走走的,之前都没有出过事,所以我也没有阻拦,只是叮嘱他不能离开医院,要玩也必须在医院的花园里玩。谁想到今天就出事了!他的电话打不通,我把医院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他的人。他一定是跑出医院了!都怪我,我应该陪他一起下楼的,他脑子不清不楚的,离开了医院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回来的路……”“这样吧,我去跟医院领导沟通沟通,看能不能调一下监控录像。您不要担心,天佑哥他虽然单纯,但一些风险他平时是懂得怎么规避的,应该不会有事的。”
方缇拍了拍陈院长的肩膀,安慰道:“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找一下医院的院长。”
上次医学团队抵达的时候,方缇就见过医院的院长。对方也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之一。所以当方缇提出要看监控录像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监控视频显示,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左右,天佑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大厅,朝着住院大楼后面的花园而去。医院花园不在监控的范围内,很快他的身影在视频中消失了。一直将进度条拉到三十分钟后,他才又重新出现在视频里。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中年男子。视频中天佑耷拉着脑袋,看着很是垂头丧气,一拐一拐地跟在中年男人身后,向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一直到最后离开了医院。方缇神情凝重。难道是遇到人贩子,被拐走了?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开院长的办公室,乘坐电梯下了楼。她打算再去医院大门那里找找,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实在不行,就只能报警了。因为担心天佑的安危,她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宁。直到在大厅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才蓦然精神一振。宴知淮,他怎么会在医院?他今天穿得西装革履,配饰深蓝色领带,正常上班族的打扮,到了他身上却显得琼林玉树,翩然俊雅。跟他身后相似打扮的男助理相比较,简直就是降维的打击。宴知淮也看到了她,似乎有些意外,漆眸闪了闪。然而下一秒,他脸色突变。毫无预兆地扑了上来,扯住她的胳膊往他怀里用力一拉!砰——一个沉重的花盆在她身后猝然坠落,破碎。方缇脸贴在他的怀里,整个人都是懵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