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来芝城一月有余,崔珉宇还是不习惯这个昼夜温差悬殊的城市。少年时期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并不能填补他对寒冷的畏惧,他双手捧着一杯美式咖啡,不停地踱来踱去。
“小子,冷吧?”胡子拉碴的老黄乜斜着眼,看着对面鼻头通红的青年。
“能不冷吗?”崔珉宇依旧跺着脚,不满地说:“我就说嘛,找个咖啡店或者是酒馆,大不了我请你。”
“要记住,今天你在这里受苦,也是被黄道齐那家伙害的!”老黄眼神坚定,语重心长,活像灌输阶级斗争观念的教导员。
“噗!”崔珉宇哑然失笑,在零下十几度的街头喝咖啡,明明是你害的好不好?尽管自己也恨黄道齐,可不能什么帽子都往人家身上扣啊。
认识一月有余,老黄几乎天天灌输同一个思想,那就是就算吃饭吃出了根头发,那也是黄道齐作祟。对于老黄“挑拨离间”这一套,崔珉宇已经有了抗体。
认识老黄,还是去芝大报到那天。走到地铁口,崔珉宇就看到背着吉他卖唱的老黄。那天老黄唱的是donmclean的《andiloveyouso》。很久之前,崔珉宇也弹着吉他唱过这首歌,所以听到老黄的歌声后,他不由得驻足欣赏了一下。
thisismybelieve.在我的信仰中
andyesiknow我是如此爱你
howlonelylifecanbe生活可以无尽孤独
theshadowsfollowme哪怕我形影凋零
andthenightwon‘tsetmefree哪怕黑夜令我困顿
butidon‘etmedown但它也不能使我沮丧
nowthatyou‘rearoundme因为,此刻有你在身旁
最后几句,崔珉宇不由得跟着哼唱起来。他扶了扶吉他的肩带,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老黄面前。胡子拉碴的老黄瞅了他一眼,不太确定地小声问:“korean?(韩国人)”
崔珉宇点点头,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隐约听到老黄在身后嘀咕:“这颗星星早就该升起了,怎么还在这里徘徊呢?”
这样的话早就听够了,崔珉宇苦涩地笑了笑,赶紧朝学校走去。虽然只是个插班生,但他插的是芝大有名的音乐剧学科,这个学习机会他要好好珍惜。
接下来的几天,老黄就像是一个无法驱散的幽灵,始终在崔珉宇周围徘徊。有时是在唱歌,有时就游荡在芝大附近,手里还拿着个酒瓶。或许他真是个落魄的艺术家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每次看到他,崔珉宇总会感慨他,又感慨自己。所以每次看见他卖唱,崔珉宇都会给他一些美元,至少是一天的餐费。可这个老黄还保留着艺术家的傲气,见到崔珉宇,反而不收钱了。他说,我知道你是个懂音乐的人,如果你愿意跟我聊聊,我可以请你喝酒。
可惜崔珉宇被妈妈的病情和繁忙的学业缠得焦头烂额,对老黄的盛情,他只好抱歉地拒绝。真正跟老黄相交,还要从二十几天前说起。那天他又看到了老黄,不过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唱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亚裔女孩。尽管旁边站着几个警察,可他的目光依然收不回来,眼睛里甚至还闪烁着泪光。
崔珉宇不知老黄遇到了什么麻烦,他赶紧走过去,轻轻拍拍老黄的肩,问道:“前辈,怎么了?”八壹中文網
“是星星啊,她明明就是星星啊,为什么她不认我呢?还在恨我吗?”浑浊的泪水顺着老黄的脸庞汩汩而下,那张沧桑的脸看起来格外忧伤。
尽管不知道星星是谁,但是崔珉宇明白了,一定是老黄认错人了,然后被对方当成了xing骚扰了。崔珉宇冲着那位亚裔女孩抱歉一笑,用流利的英语解释道:“非常抱歉!您跟他的女儿长得太像了,所以他才会弄错,请你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吧!”说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尽管远离祖国,可这鞠躬的习惯却一直改不了。
看着仪表堂堂的崔珉宇,亚裔女孩不由得犹豫了一下,看老黄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怜悯,也没有再计较,便转身离开了。远远的,崔珉宇听到她在讲中文,他突然又有些不好受。可老黄还要去追人家,嘴里喃喃道:“星星啊,你怎么不认爸爸了?星星,你别走……”
“前辈,别这样,那个女孩是中国人,不是韩国人。”崔珉宇抱住老黄,急切地说。
“她怎么不是星星?她跟星星一样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有两个小酒窝。头发也一样啊……还有小提琴的盒子,走路的样子……你说,她怎么不是星星?”老黄突然哭出声来,蹲在路边,像个迷路的孩子。
那天晚上,崔珉宇陪老黄喝酒了,借着酒劲,老黄跟他说了很多。以前在韩国,老黄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漂亮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可后来他遭人算计,一夜之间,金牌经纪人的名号就被“yin贼”“赌棍”给取代了。工作没了,妻子跟他离婚了,带着女儿远走美国。他在国内人不人鬼不鬼地混了半年,终于决定来美国找妻女。可是几番周折,就是找不到,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女儿曾在芝大进修过。他就流浪在芝大附近,期待有天能见到女儿。
“你知道吗?我这样,都是被黄道齐那家伙害的!都是被他害的!”老黄声泪俱下,捶着胸口,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控诉道:“我做梦都想回韩国,回韩国把他宰了!骨头都拿去喂狗!我恨他!我恨他!我恨死他了!”
崔珉宇不知该怎样说,只好拍拍老黄的肩,以示安慰。被黄道齐打压雪藏的那几年,他又何尝不恨呢?他叹了口气,付了酒钱,扶起烂醉如泥的老黄,走出了酒馆。
夜晚的芝加哥绚丽无比,可刺骨的寒风让这些绚烂多了份凌冽。他不知道老黄住在哪里,只好把他送到附近的一个汽车旅馆里。看着酩酊大醉的老黄,崔珉宇又留了一些钱,塞到他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