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林建军恢复得很不错,闲暇时他也会疑惑,崔炳植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家落难的,又怎么知道林潇潇的电话号码的?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或许是梁盛浩那小子向他求助了吧?林建军嘴上不说,可暗自下了好多遍决心——他要帮盛浩成家,要尽快给老崔还钱。尽管想起老崔来,心里还是有点疙瘩。
决定要走了,林潇潇开始着手整理行装。看着家人忙碌的样子,她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快乐。一场大雪如约而至,雪花纷纷扬扬,整个城市都被白雪覆盖,散发着一种温柔静默的厚重感,林潇潇觉得更加宁静平和。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奶奶说过,冬天是好姐妹们围炉看雪的时间,温上一壶酒,大家看看书,喝喝酒,聊聊天,世间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此。林潇潇羡慕奶奶,幻想长大了以后,自己也能和好姐妹围炉看雪,畅谈天地。可风雅之事,必定是有钱又有闲的人才做得来,现在家里成了这幅光景,“围炉看雪”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她在空荡荡的家里呆坐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行李,都没发觉哥哥进来。
“潇潇,机票我给你订好了,明天下午的航班,到时候我送你去。”
“这么快?”林潇潇心里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她看了房间一眼,又看了哥哥一眼,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潇潇,我知道你很坚强,可有些事,我还是得先告诉你。”林剑表情凝重,不自然地笑了笑。
“怎么了,哥?”林潇潇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别紧张,坐下,我跟你说。”林剑扶着妹妹的肩,温和地说:“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出生之前,也就是在我10岁之前,我们家也是风光无限的。爸爸从部队转业,一直当到了商贸公司的总经理,妈妈又是小有名气的老师,那时逢年过节,来咱家送礼的人都能把门槛给踏破。爸爸为人豪爽,经常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人。可是爸爸妈妈又是很有原则的人,别人送的礼几乎不收,不得不收的时候,爸妈会想办法,过几天再把礼给还回去。所以那时,咱家是很受人尊敬的,就是在学校里,老师和其他家长也都很照顾我。”
“这样平静地生活了好几年,有个小家伙却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我们身边……哈哈,你知道那个小家伙是谁吧?妈妈为了保住你,毫不犹豫就辞职了;过了不久,爸爸也辞职了,住的房子也被收回去了——其实按照他们当时手里的权力,根本用不着这么做;可很多时候,他们就是这么一根筋,宁可堂堂正正地受苦,不肯遮遮掩掩地享乐。他们俩都失去了公职,你能想象当时咱家的落差吗?整整两年,咱家几乎没有人上门。那些把爸妈奉为救星的人,也渐渐不见了踪影。学校里,那些老师也不围着我转了。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我要拼命学习。”
“可爸爸妈妈一点儿也不气馁,爸爸跟战友做起了茶叶生意。刚开始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收入,一直都在吃老本,稍微赚一点钱,就被拿去还债了。如果不是爷爷奶奶接济,估计我中途还能失学呢。后来,妈妈辗转了好几次才回到了二中,爸爸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咱家又开始门庭若市了……我什么意思,你能理解吧?”
“理解,哥。”林潇潇低声说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只听说过的词,终于要在自己身上实践了。
“小时候,爸爸妈妈一直告诉我,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活着,所以有时候,好人会活得更累……但是不管有多累,挺过去,那好人收获的一定会更多。我拼命读书,创业,想让爸妈别那么累,想让你,你嫂子,还有九宝生活得更好。可我现在做得还很不够,你知道我有多内疚吗?可是潇潇,你也要相信哥哥,以后我们家只会更好,哪怕有更大的挫折等着我,我也一定不让你们受委屈……”
“而且,小时候那次算一次,你上高中那时算一次,这次又算一次……或许命里的劫数都是一定的,事不过三。难道上天是眷顾我们家吗?让我们一起面对这些劫数,一起承担所有的痛苦。不管怎么说,潇潇,以前我舍不得你受一点点委屈,现在也是,不过现在可能有点力不从心了。坚强点儿,潇潇……”林剑动情地说着,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妹妹身上。
“哥,你不要自责,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和爸爸护着我,而我呢,什么都没为你们做。现在我也长大了,你也要相信我,我可以分担家里的困难了。我也知道,以后会过得很辛苦,可是想起家人,我不会觉得累。哥,我走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林潇潇泪光闪闪地看着哥哥,嘴角却绽开一抹微笑。
在无忧无虑的年岁里,兄妹二人相爱相杀,彼此告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可长大了以后,尤其是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二人反而齐心协力,互相扶持。或许,这就是有兄弟姐妹的幸福吧!
“哎呀,你们俩别煽情啦,我也可以分担嘛!”谢小苗探进脑袋来,笑嘻嘻地说。
“切,你能在家呆多久?这不马上就要出国了吗?”林潇潇本来闪着泪花,可是被谢小苗头上那一撮头发给逗乐了。小时候她就觉得谢小苗的头长得不好,留短发时头顶会有一撮头发翘着,扎起来头顶会鼓鼓的,像刚刚破土的幼苗一样,谢小苗这个外号还是林潇潇给起的呢。
“反正我下个学期就要出国交换了,可以以办手续为名,在家多呆几天嘛!”谢小苗大大咧咧地说。看到林剑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又赶紧捂住了嘴,淑女了起来。
“小苗来了,帮潇潇收拾下东西,她明天就要回韩国了。我先走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林剑摸摸谢小苗的头,微笑着说。
“干嘛啊?我一来,林剑哥哥就走了。”谢小苗无不失望地说。
“你还是醒醒吧!我小侄女都满百日了好吧?”林潇潇抿着嘴笑着说。
“哎,这辈子不能嫁给林剑哥哥,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呢?”谢小苗沮丧地叹了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当上林潇潇的嫂子,一直是谢小苗从小到大的梦想。可林剑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妹妹的,谢小苗也知道林剑一直有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也只是在幻想里yy一下自己是林剑最爱的女人。
“好啦好啦,你醒一醒,高大帅气金发碧眼的美帝帅哥在排队等着你呢,你就使劲儿挑吧!”林潇潇赶紧安抚好友。
谢小苗闻言,幻想了片刻,她眼神迷离,或许已经脑补出了好几万字的小黄文,不禁呵呵傻笑了起来,早已把刚才的惆怅忘到爪哇国去了。为了不让好友看出自己的异常,她赶紧掩饰道:“哎,别说我了,杨树回韩国了么?”
“恩,昨天就回去了,他也有很多事要忙。”林潇潇很自然地说,仿佛杨树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你家出这么多事,他也帮了不少忙,按理说你爸妈已经原谅他了吧?”谢小苗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林潇潇简单地说,又补充道:“我家里一开始就不想要他的钱,可他很诚恳,直接把钱交到了医院,又给了我哥一些。我爸妈无奈,只好说以后一定还。”
“哼,可是他欠你家的债,那该怎么还?”谢小苗不屑一顾地说。
“别这么说。我妈说了,如果这么计较,那就是自寻烦恼。他欠我们的那是他的事,我们欠他的,一定要还的。”林潇潇依旧淡淡地说。
“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总不至于以身相许吧?我告诉你,我看那个崔什么,人很不错啊,我可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而且仔细想了想,我小时候好像还跟他玩过呢!”谢小苗歪着脑袋,一脸的天真烂漫。
“你看他人不错?你见过他?”林潇潇疑惑地问。
“对啊,你难道没看见他?”谢小苗一脸不可思议,继续说道:“那天你在我家晕倒了,还是他把你背到医院了呢!看他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才回家的。你难道没见过他?”
林潇潇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她在医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杨树,她以为是杨树把她背到医院里来的。她记得杨树跟她说,爸爸的情况又不太稳定,于是她跳下床就去看爸爸了。看爸爸睡得很安稳,哥哥也在旁边打盹,她才放下心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就那一瞬间,她又错过了他。
“他真的来过?”过了好半晌,林潇潇才愣愣地问。
“哎!你俩真是愁死我了!他去你家等你,被保安给带走了;他语言不通,又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天。知道那天多冷吗?我在饭店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脸还冻得通红呢,一听我喊你的名字,别提他的眼睛有多亮了。哎,想想我都觉得感动呢。”谢小苗羡慕地说。
“他,瘦了没?有没有腿疼?”林潇潇急切地问。
“瘦了没?我怎么知道他以前的身材啊……恩,总体来说,还是挺瘦的,瘦瘦高高的。腿?他腿不好?没看出来……你能说点我听懂的吗?”
“看来他的腿没事儿了,没事儿就好!”林潇潇的眼神依旧是愣愣的,笑容却平和温暖。
“不过你俩怎么回事儿?他没等你醒来就走了吗?他不像是那种人啊!他还跟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呢……还有,那天我回去跟我妈说起他来,我妈说我小时候还跟一个韩国小男孩玩过,那小男孩是你家客人呢。我妈也不太清楚他叫什么名字,我仔细想了想,会不会就是这位客人啊?而且崔珉宇也姓崔,咱小时候的玩伴,会不会就是他呢?如果是他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有印象才是啊……”
谢小苗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林潇潇的表情却忽悲忽喜。她突然想起那个来去匆匆的崔炳植,想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赶紧掏出电话,拨通了那个北京的号码。
“喂?”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像是一个很久没有见面的亲人。
“……”林潇潇心跳得厉害,她定了定神,小心地说:“崔叔叔,我是林潇潇……”
“我知道,你想起我是谁来了?”
“嗯……有点印象,可还是……”
“你爸爸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崔炳植关切地问。
“好多了,他很想谢谢您,可是,他好像还是有些顾虑……”电话那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林潇潇继续说道:“崔叔叔,您是崔珉宇的父亲吗?”
电话那端依旧沉默,过了一会儿,崔炳植才缓缓说:“珉宇让我保密来着,看来,瞒不过你啊。”见林潇潇很长时间没说话,崔炳植又说道:“潇潇,不管有没有珉宇,我都会帮你们家的,你不要太在意了……不知道你爸妈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你俩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呢。不过你也不必太当真了,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开会去了,回头再聊。”
“是他爸借给你们钱的?”谢小苗凑过来问道。
“恩。”林潇潇似笑非笑,可隐藏不住眼角的兴奋,她没有说话,却一把抱住了谢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