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宫门时,无意间听到两个侍卫在议论王上竟然在依翠苑为一个人大放焰火,他的心顿时纠了起来。这依翠苑本是后宫之地,就连王后也不曾进去过,王上居然在那里大放焰火,那么这个人必是瑾儿无疑,王上似乎已经把她当做妃嫔了,他不由心乱如麻的加快了脚步。
夏熵到倚翠苑门前时,看到了守在那里的秦川,他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不妙,果然如他所料。
“将军,请回吧,王上已经安置了。”秦五有些尖细的嗓音慢慢的说道。
“我有重要军情要奏明王上,还劳烦公公通传。”夏熵按耐住心里的急躁,尽量平静的说道。
“澜风,还是回吧,王上此时恐怕已经……”秦五的脸上一丝为难,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劝慰。
“你知道里面是谁,”夏熵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倚翠苑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倘若你再拦着,休怪我不念旧情。”夏熵握紧了拳头,双眼放着红光,周身布满着杀气。
秦五脸上一丝笑意闪过,没有再阻拦,看着夏熵走进倚翠苑,幽深的声音传来,“澜风,我猜中了对不对?”
听到秦五的话,夏熵只感到背后阵阵凉风吹进骨子里,不由的脚步一顿,站立片刻,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苑中。
秦五看着夏熵匆忙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王上饮下的那盏茶里他下了催情的药,现在应该已经发作了吧,只有让那个孩子进宫才能断了夏澜风所有的念想,娶柳相之女才是他该做的事情,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踏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不去阻拦,不仅如此,还有就是他和那个人的约定,那是他能见到未忘的兄长的唯一筹码,他也是身不由己,在心里默默念着,澜风,莫要怪我。
朝思殿里的摆设奢华非常,流苏斗帐,四角的纯金龙头,龙头衔叼的五色龙珠,低垂飘逸,帐顶金莲花中,挂悬着金箔织成的纨囊,囊里盛满奇彩异珠。
瑾年似乎没有发现季恒细微的变化,只是将他安置在床榻上,道:“王上,你早些休息吧。”拉过金丝锦被,替他轻轻的盖上后,又道:“卑职告退。”
“不要走……”一声轻唤,俊美的脸上仿佛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双眼迷离,是一种异样奔流的情欲。
“王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完执起他的手腕,细细一诊,王上的心跳很快,从脉象看似乎中了一种毒,具体是什么药她并不是很熟悉,但若根据在医术上有的记载,则是催情药,所幸是药量下的不是很重,当务之急是要先给他解毒。
“你中毒了,快起来,我给你解毒!”瑾年四处寻找着水缸之类的东西。
“不要走,哪里也不许去!”他忽然大喝一声,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火热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瑾年别走,陪着我好不好?我每天都想看到你,我想你……”
瑾年满脸惊愕的看着他,慌乱的道:“王上,你中毒了,都说胡话了,走,我们去解毒!”
“我才没有中毒,我没有胡说!我爱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经开始了……就无法自拔的爱上你了……我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只要你,只要你!”季恒几近疯狂的咆哮着,紧紧抱住惊愕在那里的瑾年。
“你,你疯了,你要做什么?”瑾年还没有来的及反应,就被季恒一个用力压在了身下……
她瞪大眼睛瞧着他,感觉周围的空气稀薄,令她想要窒息,心中隐隐的不妙她好像被下了迷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浓重的压迫感挤压着她,灵魂深处在呼喊着那个名字,她心中唯一的依靠,澜风,澜风,救我……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王上,臣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季恒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怒道,“滚开!”
瑾年的身子抖得厉害,这个声音,她太收悉了,从来都不用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是师傅!是夏澜风!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了门前,又一次朗声道:“王上,臣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禀报!”
相隔太远,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将脸扭到了一边,她这个样子被他看到,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万分……
“王上,肃真国猛将在烈率领十万兵马已经抵达我南疆,距西卫城还有五十里,请王上速派大军前往西卫救援!”
“什么?”季恒的脸色一变,大脑也清醒了许多,让他清醒的因素不仅仅是这个消息,而是通报这个消息的人,他并没有向他行君臣之礼,而是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丝毫无为人臣子对君王的卑微恭敬,只是在平静的诉说着一切,仿佛他生来就是傲视天下的英雄,不似平素那般小心谨慎,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在愤怒!深深的愤怒!
虽然这是个很糟糕的消息,但对于瑾年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趁王上分神的时候,用力的推开他,翻身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王上,请让末将立刻带领军队前往南疆,以解西卫之围!”
此时的季恒彻彻底底的清醒了,看着伏在他脚下衣衫不整的瑾年,再看立在门口的夏熵,他能感到他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他在隐忍着愤怒。
他是君,而他是臣,就算他再生气还是恪守着为人臣子该有的规矩,季恒眼底一丝嘲讽闪过,他站了起来,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大将军听令,孤王命你带领十万军马前往西卫突围,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臣领命!”
“请王上准许末将随大将军一同前往!”瑾年说完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季恒怕她磕破了头,示意她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流露着不舍和一丝不甘的情绪,低声道:“孤王准了。”
“谢王上!”瑾年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夏熵伸手拉住了她瘦弱的手臂,转身离开。
“大将军留步。”幽幽的声音传来。
瑾年身子微微颤抖,夏熵知道她在惊慌,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掌心,声音细微,“别怕,在殿外等着我。”
夏熵长身玉立,从容不迫,烛光忽明忽暗略过他俊雅的容颜,忽闪间他一时像人间温润的君子,一时又像地狱里杀人的修罗。
“不知王上有何事吩咐?”
季恒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三哥不想知道今日苏校尉为何会在这里吗?”
夏熵知道他私闯寝宫,按律当罚,只是他为何要私闯寝宫?若被人知道瑾儿被王上困在寝宫里,那她以后还怎么生活下去?天知道他多想找季恒算账,多想狠狠的痛打他一顿,就算是豁性命,他也不能饶了他。就算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能玷污他纯洁如冰雪的瑾儿!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他要护她周全,给她铺垫好康庄大道,尽量让她以后的人生无忧无虑。
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王上您恐怕记错了吧,苏校尉正在军中整理军务准备西卫赴战,他何时来过这里?”刹那间他看向季恒,眼眸如寒夜里的星光,丝丝寒利,“而且今夜,苏校尉除了和我一同赶往西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季恒心里一颤,静静的看着夏熵,而夏熵丝毫没有避让的对视上他的目光,嘴角仍是那一抹永恒不变的温雅笑容。
季恒忽而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夏熵挥挥手,“去吧,我等三哥凯旋归来。”
出了门,夏熵看到了立在月光下的瑾年,他什么也没有说,拉起她冰冷的手迅速的离开倚翠苑,一直出了王宫才停下脚步。
两人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此时夜幕静谧,空旷的街巷中只有静静对视的两个人,彼此倾听着惊魂未定的心跳声。
“师傅,我……”她只嗫喏着说了几个字,忽然就被他拥入了怀中,他那温暖安宁、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抱住她,温柔的,仿佛她就是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肉,需要他呵护,需要他用爱去浇灌。就算是用刀子残忍的挖掉,她还是会重新长出来,并且生生不息,让他痛,让他疼,让他爱。
“师傅,我怕。”
她无力的抵在他的肩窝,那么凄怜无助,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
“我知道,我知道,”他像是安慰般的喃喃道,满心的心疼,更紧的拥住了她,“没事了,瑾儿,没事了……”
相顾沉宁,彼此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那种响动清晰而急促,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平稳起来。
良久,瑾年慢慢的抬起了头,夏熵深深的看进她眼里,她的双眼犹如折翼的蝴蝶,惊恐,疼痛,哀伤……他忍不住用手轻轻拂过她的双眼,一如她小的时候看到恐怖的东西的时候,他总是用他温暖的手为她遮去丑恶,为她遮去恐惧,留给她的只是光明美丽和安宁温暖。
“师傅,你害怕吗?私闯寝宫,可是大不敬。”瑾年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