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精致,席间,三人推杯换盏没少瞎掰,你骗我,我骗鬼。白月与翾飞一唱一和,两人相处短短几天,默契已足。
对于翾飞“只是学点皮毛”的说法,独孤意怕是半分都不相信的,翾飞和白月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小二哥,就是独孤意放在醉忘乡最好的眼线。
那个小二虽有所隐藏,走起路来脚步依然比常人稳重不少,此外,他的右手腕骨凸出异常,中指与食指之间磨损严重,该是个玩镖的好手。
在被醉汉纠缠时,白月就觉得这个小二绝对不只是个因为什么事情无奈躲到登仙岛的人。他站在楼梯上打量她和翾飞的表情,让她想到千手阁考验新人时,那些个堂主的神态。
当独孤意把话题引到对五国之势的探讨,白月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挑了满满一碗爱吃的菜摆在手边,一心一意掰虾砸蟹嚼海参。
翾飞有自己的打算,见独孤意有意无意探自己的底,就依着他,像个普通人一样说起自己对各国实力的分析来。
正说到兴头儿上,听得门外有女子厉声尖叫:“小贱人!别让我逮到你!”
埋头苦吃的白月刚抬起头,就见一团红色的风呼啸着从正门刮进来,在她跟前打了个圈又从窗口窜了出来,只留下一阵草药香气。
独孤意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方要起身去追,又见一个姑娘带着两个小丫鬟骂骂咧咧从正门冲了进来,赶忙迎上去。这姑娘明显是被气坏了,张嘴就对独孤意说:“大哥,你看到个穿红衣的小贱胚子没?我要把她扒光了扔到那些个赌鬼烟鬼堆儿里去!”
白月默默理顺刚才被风吹乱的鬓发,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眉头一紧,瞥了她一眼。
“胡唚些什么!没见到有客人在这里吗?!”独孤意低声怒喝。
那主儿满不在乎往桌子这边瞟了一眼,不料,视线就此黏在翾飞的侧脸上,不愿意往别处再挪开半分了。
“公子……”这个身上披红挂绿,头顶堆了二斤发饰的姑娘全然忘记要找人的事情,也忘掉了发怒,凑过来一把推开白月,坐在了翾飞身边,眼睛都直了。
被硬生生挤走,白月并不在意,刚才那阵红色的风卷走了她的菜碗,她就伸手拿过翾飞还没来得及用的碗,在离翾飞和独孤情远一点的地方坐下继续吃。
“公子,”快贴在翾飞身上的女人柔声问,“我叫独孤情,是这登仙岛的二小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独孤意仍旧了立在原地,瞪着独孤情,脸上变颜变色。
翾飞起身向后撤出两大步,向她拱了拱手,声音恭敬而疏离:“在下赫连飞,南稹人士,与妹子去赤焰国路过贵宝地,先与少主结交,后与二小姐相识,实属三生有幸。”
独孤情也站起身,凑上前去,急着问他:“公子……公子,在何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在下一介商人,靠倒卖东西挣点糊口钱。”翾飞默默后退一步,拱手道。
“那,”独孤情上前一步,“公子可有家室?”
“独孤情!”独孤意看她实在不像话,终于忍不住爆喝一声。
独孤情扭头看到独孤意额上暴起的青筋,压下心中的不满,乖乖坐了回去。
见她不再胡闹,独孤意换上满脸温和的笑容,打发走了独孤情的两个丫鬟,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气氛却没了,没办法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八壹中文網
这样想着,独孤意心中懊恼,又瞪了独孤情一眼。
桌上人各怀心事,最快活的要属白月,乘船时亏嘴,这下子连本带利补回来了。
吃饱擦了擦嘴,抬眼对上翾飞的目光,看着他在独孤兄妹中间来回应付着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不动声色,眉眼间却有幸灾乐祸之意。翾飞看着她,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得白月发毛。
“月儿,”翾飞温柔问她,“可吃饱了?”
白月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吃饱了。”
“那,”他越发温柔,“把碗还给我可好?”
独孤情猛地转头朝白月盯过来,表情恶狠狠的,恨不能咬死她。白月顿时明白翾飞想做什么了,他就是看她太清闲,想要把她也拖下水!
“我用过了。”
“我不嫌。”翾飞皮笑肉不笑。
“哥……”
白月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独孤情那张扭曲到掉粉渣的脸,而后看向独孤意。独孤意何尝没感觉到自己妹妹喷涌而出的杀气,心神领会地笑笑。
“小月姑娘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他特地加重了那个‘亲’字,以安抚几近暴怒的独孤情,“赫连贤弟可不能吓坏了她。”
……到底谁吓她你敢不敢说清楚!
翾飞眼角忍不住抽了几抽。
独孤意自然是不管那些,说罢招呼下人给翾飞拿了只新碗来。
白月就坡下驴,抿着独孤家窖藏了十年的酒,一脸的小委屈。独孤情打量白月的眼神依然不善,却也收敛了许多。
下午,海面上起了很大风浪,今天船是不会开了。原本只是转船的客人们涌入大小客栈住下,待到暮霭升满,岛上已是客满为患。
白月有些在意翾飞的脸色,在只有他二人独处时,低声问了。
翾飞一笑不语,只是灯火映照下的脸越发青白了。白月知道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了。
沉默好久,翾飞摆弄着桌上的茶壶,问她:“你有大哥吗?”
“没有啊。”
“那你编排的那个需要收尸的,是我大哥?”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挺好?”白月笑得很坏。
翾飞端详她的小表情,阴郁了两天的心情顿时明媚了不少,这是白月不知道的。
“你是真的很想我大哥死啊。”
白月认真点头:“只要我还是千手阁的阁主,杀死他的信念就不会从我心里驱除。就算哪天我死了或者怎样,只要他还活着只要千手阁还在,暗杀他的行动就不会停。”
“看来我这大哥和千手阁结怨很深啊,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怨恨至此?”
看着他,白月只是一笑,这一笑和方才他那笑很像。
“你也不是很担心萧弘方死活,不然,三年前我就该栽在你手里了。”
萧翾飞凝神思索了片刻,的确,就算萧弘方真被人砍个几刀要死了,他也不见得会伤心。比如,三年前萧弘方当街遭遇千手阁刺杀,他没有出去帮忙,反而是拿了壶好酒倚在窗口,看了半天的白月。
他忽然问她:“你觉得,这独孤意,如何?”
白月回忆着独孤意身上打扮的华丽,独孤情头顶的二斤名贵首饰,撇撇嘴:“土皇帝架势。”
“的确,”翾飞语气淡淡,“登仙岛临近南稹和赤焰,却不受这两个国家中任何一个的管束。因为,十几年前这里是一片荒凉,土地贫瘠无法开垦农作,附近海域又有凶猛海怪,仅有勇气与实力双全的人敢在这里以打渔谋生,这座岛根本没有费心费力发展的必要。”
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他接着说:“后来,有个人在这座岛上登陆,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淡淡笑着,神色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个人来到这里之前,这座岛名为绝命岛。住在这片岛屿上的,多是被流放自生自灭的,和被逼到走投无路,索性来到这里寻求绝地逢生的人。那些人中,有的聪明绝世,有的武功无敌,可是没有一个有办法杀掉海里那个兴风作浪怪物。直到有一天,那个人来了。她用计拘了附近海域里最凶猛的海怪,让它作为守护神守着这片岛屿。岛上的人敬佩她,称她为九天仙子,为了纪念她,这座岛改名为登仙岛。那人若是知道她一手拯救的登仙岛,现在被拥有狼子野心的人统治,该会是怎样的感觉?”
从他的语气,白月能够听出来,他和那位九天仙子有些渊源。不过,白月对此并不关心,安静趴在窗口,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窗台上那盆从未见过的花儿,望向大海,百无聊赖。
翾飞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儿饼,小口嚼开。
“一桌子好菜,居然没好意思吃饱?”白月瞧见他的无奈,偏要调笑。
翾飞啜饮一口清茶,对她翻了个白眼,缓缓道:“让你对着个脂粉气呛人的吃东西试试。”
白月嘻嘻笑开:“我倒想试试,可人家独孤二小姐只好男色不是?”
片刻过后,风有些厉害了,翾飞忽然说:“今天那股红色风的胃口不错,卷了一大碗好菜走,不过,没有酒水也没有主食,怕是会咸到吧。”
言罢,抬头望向半空。
女孩子的嬉笑声入耳,白月挪开窗台上的那盆花,一个红衣的小姑娘随即落在了花原来在的地方。
红菱立在窗台上,扬扬手里还剩一半菜的瓷碗,朝白月笑笑,转而对翾飞问道:“是有点儿咸了,挺好看的人,你的饼能分给我点不?”
虽然在船上时,红菱就总和白月在一起,可是那时翾飞一直窝在自己房里,没和红菱打过照面,红菱自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翾飞哑然,撕下很大一块饼,又倒了杯茶给这个笑嘻嘻的小丫头。
等到她吃好了,才慢慢说起自己是如何惹上的独孤二小姐。
原来,红菱带着随从林方虎在集市逛着,买了不少新奇东西,当然,这些东西都由林方虎提着。红菱人小,身形灵巧,在人群里闪来晃去的,林方虎跟丢了,她也不小心撞上了个人。
那人正是独孤情。
红菱不是个不讲理的孩子,给独孤情赔了礼道了歉。独孤情表现得很大度,只摆手让她走路小心点。
孰料,刚错开两步,独孤情尖叫着声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这一叫很是时候,刚和她碰撞过的红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就从懂礼节的孩子变成了满地乱窜的小偷儿。
不由分说,独孤情一声令下,身边的丫鬟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就朝红菱扑过来。红菱好歹也出身于西疆大家,从小学会不少医术毒术。
见着独孤情如此冤枉自己,双手一挥,扬了主仆二人满脸的催泪散然后撒腿就跑。
边说着,红菱取出小瓶,拿小指沾了点让白月和翾飞感受感受。两人往前一凑,立即觉得鼻子发酸眼睛生疼。
红菱很得意:“这是我亲自调制的催泪散,不是外面那些个次品能比。独孤丑八怪被我撒了一脸,脸上一定很好看吧?”
二人摇摇头,妆化那么浓谁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