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喝到一口热乎的汤。换到第八盆的时候,百花开终于醒了。可是在书库的门口,成乐他们倚在被阳光晒暖的石墙上,都快睡着了。他们比郭长歌还觉得无聊,他们手边可没书可看。温晴终于忍不住去问不远处站着的一队护书卫,“请问,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书吗?”
为首一人答:“几位是贵客,想做什么都可以,请进去吧,我们守着就好。”
温晴便提议进去看书,但成乐把那暖洋洋的石墙当床了,舒服得不想动,而婉若识字都不多,看书就算了。“那我一个人去了。”
成乐道:“等等。”
把外袍脱给了温晴,“你不是觉得冷吗,这里面肯定很阴冷,你披上。”
温晴披了他的袍子,微笑着进书库去了。这边百花开一睁眼,果然便嚷嚷着要喝鱼汤,老仆在门外欢喜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端着鱼汤进来了。老仆很老了,是自百花开年幼时便跟着他伺候的、贴身的仆人,手脚已经很不灵便,耳目也退化得不如当年聪敏。不过百花开念旧情,始终没有换了他,倒是曾提起让他不必再伺候人了,好好休息,让别人来伺候他安度晚年。老仆一口拒绝,他说他只会伺候人,若不让他伺候主人,他就没用了,没用了的人,就只好离开百府——让他什么都不做受别人伺候,他还没那个脸。对这样淳朴之人,百花开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遂他的愿,同时想方设法地让他少做劳苦繁琐之事,让他尽量清闲一些。可老仆怎能闲得住,毕竟跟了主子多年,便是没听到吩咐,他都能抢先给主子打理好了一切。就比如现在他那双皱巴微颤的手端着的鱼汤,百花开醒来后想着的是让厨房赶紧去做,却没想到老仆已经端了来,他马上就能喝到了。每每这种时候,百花开总会觉得心头一热,鼻子也有些酸了。年纪越大了,见识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越多了,却反而越容易感动了。百花开用自己最好的笑容去回应老仆对自己的那种淳朴的笑,坐起来亲手去接那鱼汤。就在这时候,郭长歌很不识趣地拦在了那两人之间。然后,他竟然去捏了捏那老仆的脸,接着一点都不客气地揭开了盆盖,夺过食盘一旁放的汤匙,舀了鱼汤,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又伸舌头舔了一点,终于一口喝了下去。“你这是干什么?”
百花开皱眉道,“不对,你怎么会在这?”
郭长歌笑了笑,“你叫我来喝酒的,你忘了吗。”
他又看向老仆,很严肃地问:“端汤来的路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拦住过你?“汤……汤不是我端来的,我只是在门外候着。”
“你究竟在干什么?”
百花开有些生气了。郭长歌运行了一遍真气,才敢确定鱼汤没什么问题。“没事,喝你的鱼汤吧。”
那老仆完全搞不清状况。——这少年人究竟怎么回事,捏我的脸干什么?他奇怪着,又去伺候百花开喝汤。手本就不稳,再加上心神不定,一个不小心——“哗啦”一声,瓷盆摔碎,鱼汤溢溅了满地,还弄脏了百花开的鞋子,那可是毓秀坊的鞋面儿,价值很是不菲。老仆惶恐万分,自己多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双腿一软,便要给主子跪下。百花开赶紧下地扶住,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挤出笑脸安慰道:“无妨的,再去做碗新的就是。”
“是……是是。”
老仆去了。百花开的笑容瞬间消失,返首瞪视郭长歌。郭长歌尴尬一笑,“碎……碎碎平安……”“你方才到底在搞什么鬼?”
百花开怒道。郭长歌如实道:“你刚说要喝汤,立马便有汤送来,我当然会觉得可疑了。捏脸是确保那老仆并非易容假扮,我还替你试毒了呢。”
百花开更怒,“一个忠心耿耿、无微不至的老仆,替他醉酒酣睡的主子事先准备了醒酒汤,可疑什么啊?”
郭长歌方始觉得自己刚才是有些莽撞了,歉意道:“抱歉了,我不是怕他是来害你的吗?”
这话更激怒了百花开。“害我?”
他火冒三丈,“我看是你要害我吧,你待在我卧房干什么?”
“我……”郭长歌何尝不想把话说明白了,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可不是好受的。可有些事,实在又不好明说,他现在就像个哑巴,吃了黄连的哑巴。“咚咚咚”——不是“笃笃笃”,而是“咚咚咚”。敲门的人显然很急。百花开以为是老仆叫来清理方才摔碎的瓷盆的人——是新来的吗,怎这么不懂事,敲个门如此火急火燎的。“进来吧。”
门外的年轻家丁推门进来了,他的整张脸上仿佛写着个“急”字,他的眉毛简直都要烧起来了。百花开有感觉他不是来打扫房间的,绝对不是。郭长歌见那家丁面色有异,又警觉地挡在了百花开身前。“老……老爷,不好了,书库着火了!”
“什么!”
百花开一把推开了郭长歌。他无暇向那家丁详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远远的,书库方向果然有黑烟飘向高空。没有火光,天还太亮了。“走水了——大家快去提水来——”这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飘得比黑烟还高。一路上,府中所有的家丁侍婢,本在有条不紊地洒扫庭园、擦拭家具、挑水劈柴、浇花溉菜、端茶倒水、预备餐点的——本来忙碌又闲适的他们,手也慌了,脚也乱了,像是长了条着了火的尾巴,一群奔徙的动物般,提着水桶奔向书库。藏满珍贵典籍的书库起火,简直是世上最不幸的事了。至少到目前为止,百花开还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