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的轻功还真是不错!那般壮实,那样沉重的身躯,竟能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在云州城无数的屋顶上方飞来荡去,潇洒飘逸之至。孤星剑和流火剑的光锐紧随其后,却始终差着些距离,无法伤他分毫。郭长歌远远跟在欧阳慎和秦月之之后,心想方元好像还真没吹牛,上次他说若不是吃得太撑,郭长歌绝对抓不住他,郭长歌现在相信了。就当郭长歌在想,这样追下去就算追出了云州城也追不上的时候,只见欧阳慎和秦月之两道黑色身影忽然向下急坠。郭长歌忙使个千斤坠,跟着落下地去。整个云州城都十分静谧,但并非死气沉沉——有秋虫在鸣叫。没有月亮,繁星在天上快活地亮着,却舍不得把一丝光芒投向大地,所以城中绝大多数的地方都被夜幕笼罩,被黑暗包裹。郭长歌落脚的那片街道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他藏身在街角的墙根处,屏息凝神,偷看偷听。欧阳慎和秦月之站在当街,在郭长歌眼里,就是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欧阳慎和秦月之双剑前指,剑刃所向自是方元。方元在哪里,郭长歌却看不见,但知他一定在那两把剑的延长线交汇之处。两柄剑微微下斜,许久没有刺出——不必刺出,因为方元已经倒下——他是忽然从空中摔下来的,皮糙肉厚的他并未皮开肉绽,但也够呛,就像是一只飞鸟翅膀中了一箭一般的狼狈。欧阳慎和秦月之的长剑慢慢抬起,指向了前方一片黑蓝色的夜幕中,他们已注意到那里有人,而不知是敌是友。“老和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元趴在地上大喊。“阿弥陀佛。”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苍老沉稳的声音,“老衲并不知道,你我师徒能在此相遇,是佛缘。”
“扯什么淡呢,你大晚上不睡觉,黑灯瞎火的在这看风景呢,有毛病吗?”
方元喊道,“快解开我穴道,有人要杀我!”
欧阳慎听黑暗中那人口宣佛号,便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僧,可否现身一见。”
郭长歌听到他们对话,觉得奇怪,方元曾说过教他武功的人是少林寺的方丈一慧禅师,但并没说过他们是师徒关系。可刚才黑暗中的人却对方元说了“你我师徒”四字,而方元对那人在言语上却又十分无理,显然又没把那人当做师父。那人究竟是不是一慧禅师呢,他和方元又是什么关系?黑暗中的人走出了黑暗,但夜幕厚重,仍是只能看到一模糊的个身影轮廓,看不清面目,但光头袈裟的特征倒是十分明显。这和尚身材不算高,但看起来很粗壮,他双手合十,躬身道:“老衲法名一慧,不知两位施主为何要手持利剑,追赶小徒?”
欧阳慎吃了一惊,道:“你……您是少林寺的方丈一……一慧禅师?”
一慧道:“正是老衲,不过老衲已并非少林寺方丈,还望两位施主周知各位武林同道。”
秦月之愣了一愣,悄声问道:“慎哥,怎么办?”
欧阳慎沉吟片刻,问道:“一慧禅师,那位……那位大师真的是您的徒弟?”
还没等一慧说话,方元已大喊道:“是是是,我……小僧正是一慧师父的徒弟,你们两个敢和我作对就是与一慧和尚作对,和一慧和尚作对就是跟少林寺作对,所以你们若敢杀我,哼,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的吧?”
一慧道:“两位施主,不管小徒如何得罪了二位,看在老衲的薄面上,可否放过他这一次,让老衲把他带回寺中好好管教。老衲在此先谢过了。”
说着躬下身去,语音态度皆甚为恳切。欧阳慎忙道:“大师言重了,您如此客气折杀了晚辈。”
他心想,这方元和尚偷剑已是陈年旧事,何况现在宝剑已回到了妻子手中,想杀了他也只是为了给妻子出口气罢了,既然此人是一慧禅师的徒弟,自是不能再与他为难。妻子在自己这里虽有些骄纵任性,但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只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这么个品行不端的贼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的人,竟还是武林中最受人敬仰的高僧一慧禅师的徒弟。欧阳慎收剑入鞘,道:“大师,我们的罪了高徒还望莫怪。”
秦月之也跟着收剑入鞘。一慧双手合十,躬身再拜。欧阳慎道:“那……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秦月之也抱拳道:“告辞。”
夫妻两人又向一慧施了一礼,展开轻功飞身去了。“老和尚,快解开我穴道!”
方元喊道。郭长歌心想:你倒是想得美,一慧禅师方才已说了,要带你回少林寺好好管教,怎么可能轻易解开你穴道。可一慧偏偏二话没说就解了方元的穴道,方元也很吃了一惊,但立马拔腿就跑,而一慧也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在了浓重夜色中。郭长歌大感意外,正要离开,忽听一慧道:“请现身吧。”
郭长歌暗暗惊叹,一慧禅师名不虚传,恁的了得,竟能觉察到闭气隐蔽的自己,正要现身相见,忽听头顶的夜空中传来了一串温和的老人笑声。那笑声清晰课文,却听不出此人的方位来,而且那笑声中显然蕴着极强的内力。郭长歌眼前一花,一慧之侧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这样的轻功也让人不由得惊叹。这人背向郭长歌,身形高瘦,一袭蓝灰色道袍,白发半束半披,手执拂尘。发丝和尘尾在夜风中不住飘扬。“你也来了。”
先说话的人是一慧禅师。“嗯,我也来了。老和尚,好久不见了啊。”
“呵呵呵——好久不见了。”
听两人说话似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至交知己。郭长歌猜测那道人的身份,能与一慧禅师平辈论交,武功又那般神妙——郭长歌只能想到一个人——太清教的马参道长。马参是太清教现任掌教鹿纯真的师伯,上任太清教掌教张妙天的师兄,也是当世五位绝顶高手“五圣”之一。“呵呵,一大把年纪了还没个正经,怎么跟了我一路到现在才肯现身?”
一慧笑道。“我只是想试试你能不能发现我……难道你早发现我了?”
“白天没有发现。可晚上人声少了,万籁俱寂,你又如何能藏得住?”
“哈哈,和尚老了,耳朵倒是没老。”
道人道,“方才那个小和尚是你新收的徒弟,怎么对你那般无礼?”
“他是我的徒弟,但我却不是他的师父。”
“打什么机锋,说明白点。”
“我教他武功,所以认他是徒弟,可他虽学了我的武功,却不认我是师父。”
“那是为何?”
“因为他原本的一身武功,就是被我废掉的。我还将他囚禁在寺中数年,片刻不许他外出。”
“奥,我明白了,他是你捉进少林寺囚禁的那些大奸大恶之人之一,所以你才废掉他武功,让他在寺庙里忏悔罪恶。但你又为何要传回他武功呢,难道他根骨好,你把他当做了衣钵传人?”
“此事说来话长了。”
这句话说完,却没了下文,那道人也不催一慧快说。两人沉默了一阵,郭长歌忽有个猜想,他们或许是在听周边有没有人在,赶忙闭紧了呼吸,全身上下半点声息都不发出。“我猜,你来的云州城目的和我一样。”
那道人忽道,“你也得到了消息?”
郭长歌心想,来了来了,他们确认了没人偷听,要说些重要隐秘之事了。“嗯,谁能想到,霍真竟还活着。”
一慧道。郭长歌着实吃了一惊,他们两个似乎是为霍真而来的云州城,难道他们也是霍真那样的武痴,想找高手比武?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他们很是关注霍真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