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深,高墙灰瓦之下,郭长歌刚刚走过了他们小院的大门。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盘算待会该如何行动,如何才能了解厉直,了解他可能会与苏霁月狼狈为奸的原因。郭长歌的神情愈发的凝重,他有预感自己此行不会十分顺利,若是铩羽而归,下一步又该如何行动,也是他现在必须提前想好的问题。风的呼啸声在巷子中更甚,郭长歌逆着劲风前行,衣袍被吹得紧贴前身,显出他瘦长身躯和四肢的轮廓。风越来越大了,让郭长歌很是厌烦,倒不是因强大的风力阻碍了他前行,而是他觉得逆风是个不好的兆头,让本来就担心此行无功而返的他更加忧虑,更加难以抉择用怎样的策略去对付厉直。为了缓解悲观情绪,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抬头看天。青蓝色的天空中,白云积卷,厚重而绵长,但一朵朵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飘动、变幻着。就在郭长歌低下头来的那一刹,视野中迅速地飘过了一块黑色的东西。他赶忙又抬头,依旧是青天白云,云朵随风幻化无方,可整体去看,却又觉像一幅静态的图画。但方才那块黑色的东西绝对不是幻觉,郭长歌已经冲天而起,在高过附近屋顶的空中滞留片刻后,确定了方向。他落到墙头,脚尖轻轻一点,整个身子便如乘上了强风一般,飘然而上。他最终在屋顶站定,缓缓走向屋脊的一端,那块黑色的东西,就挂在一只脊兽的头上。郭长歌伸手拽起,双手揪着迎风一抖,发现那竟是一件宽大的丝质黑袍,拿在手里轻若无物。看着手里迎风飘扬的袍子,郭长歌脸上现出了一种喜出望外的笑容,因为这正是他在寻找的东西,没想到却是它主动找上了自己。于是,自然,他对耳边呼啸的风的态度,完全地转变,从厌烦变成了感激。而就在这时,风竟然变小,就像郭长歌的心绪也因指尖柔软顺滑的触感而变得安定。风响渐低趋无,但郭长歌耳边却响起了另一种声音——人声,人的交谈声。那一男一女的交谈声来自脚下,是内力深厚以至耳目极为灵敏的郭长歌无意中收入耳中的。他马上辨出那两人身份,向四周一看,自己所在果然是地字二十一号院的二层屋顶上。脚下屋里的两人正是金震和华凤。金震的每句话,听起来都像是脸上带着假笑说的,而华凤的嗓音尖锐到绝对让人过耳难忘。郭长歌听了两句,他们谈的好像是他们的对头——另一对夫妻——欧阳慎和秦月之。他犹豫了片刻,决定继续听下去。“相公,按说欧阳慎不应该带着秦月之回去了吗?”
华凤的话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疑惑,“可昨天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超尘顶上呢?”
“他们取回了孤星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那晚与我们一战已经败了,的确没有再留下来的道理。”
金震沉声分析道。“呵,”华凤冷笑,“那两个家伙以为取回了孤星剑便能与咱们一战了,真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听到这里,郭长歌知道了,原来那天他们两对夫妻忽然从大人物客栈消失之后,确实打了一架,结果一如既往,是金震和华凤胜了。“嗯,的确就算找回了孤星剑,他二人与你我还是有些差距的。”
金震笑道。接着他问:“你昨天确实看到他们了?不会看错了吧?”
“不会,姓秦的那张丑脸我还能看错了?”
华凤此言一出,郭长歌差点笑出声来,赶忙伸手堵住了嘴。秦月之容貌姣好,比华凤那张令人望而生厌的脸不知强到哪里去了,郭长歌也不懂华凤哪来的自信竟说出这种话。忍住了笑的郭长歌竟听到金震笑了笑。“怎么?”
华凤自然不高兴了,“难道你觉得那个臭婆娘不丑?”
“丑倒不至于……”闻言,郭长歌简直要忍不住出言称赞了,没想到金震竟如此实事求是,一点不顺着华凤的意思来讨好她。“但比起我的凤儿,那当然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郭长歌早该想到金震还会有此补充的,不由露出了不屑的笑容。说那话的时候,金震将他老婆揽入了怀中,华凤嘤咛一声,嗲声嗲气地道了句“讨厌”,让郭长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到华凤那夸张的艳俗妆容,他脸上还露出了极其不耐以及厌恶的神色。“相公,你说那俩人留下来做什么呢,不会是想暗中对付咱们吧。”
华凤说,“否则又为何一被我发现就藏了起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华凤擅长弓箭,目力极强,昨日在超尘顶,偶然看到了在远处窥视他们的欧阳慎和秦月之。她和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惊讶之下赶忙让丈夫去看,可就在她转头的一瞬工夫,金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时,已不见了那两人踪影。金震和华凤也四处找过,但无果。听了妻子的担忧,金震的话音变得十分严肃:“虽然还不知那两人留下的目的,不过我们小心就是了。”
华凤见丈夫如此异乎寻常的认真严肃,她也紧张了起来。为了缓和气氛,她挤出笑来,道:“我看,倒也不必太防备了。就那俩人那两下子,就算是冲咱们而来,咱们也不必怕他们。”
金震缓缓摇头,“此言差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得不小心。而且你我千万不能小视了他们,上次交手能看得出,他们的功力进境是极大的,与你我的差距已经很小了。”
“相公你的意思是,”华凤尖锐的嗓音竟也低沉了起来,“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超越我们?”
“就算超越不了,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拿他们没办法的。”
“那我们那天晚上打赢之后,为什么不顺手杀了他们?”
金震笑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若真的以命相搏,即便我们技高一筹,也很难保证必杀,毕竟他们若想逃,我们很难拦得住。就算他们不逃,一番死拼后我们杀了他们,你我也一定会大伤元气的,那样过些天的武林大会该怎么办?”
“可我就是看那个姓秦的不顺眼,真想一箭射死她。”
“凤儿你别急,我们早晚要杀了他们的,不然真等他们的武功超越了你我,江北城里还有咱们金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好日子过吗?”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总得等武林大会结束吧,到时我们再想一个稳妥的必杀之策。”
“好,”华凤很开心的样子,“就这么定了!”
她又说:“相公你可要说到做到,到时候那姓秦的贱人一定交给我来宰。”
说着,拿掌缘在脖子上一抹,露出了刁恶的笑容。“我的凤儿,你相公我跟你说过的话,从来哪有做不到的时候呢?”
金震得意地道。接着一声嘤咛,几声欢笑,他们又亲热了起来。那些声音极为不雅,郭长歌即便离去,走之前将手中黑袍披上了身,又戴上兜帽——他已想好了对付厉直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