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命?”
古云儿怔怔道。“是。”
成峙滔道。一瞬之间,古云儿似乎什么都懂了,但却又感到更加困惑。“你是说,你还在乎我,却……却不在乎我的命?”
“我举此例只是想让你明白,连人命我都能漠然视之,其他很多事物就更不必说了。”
成峙滔道。古云儿蛾眉紧蹙,面色凝重,缓缓摇着头,道:“你知道这解释有多没道理吗?这可说服不了我。”
成峙滔淡淡道:“我没有要说服你,我只是在讲述事实。”
他看着古云儿此时无比困扰的样子,叹息一声道:“人心本就是很难解释,因为人们往往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我对我自己的看法也未必就对,你姑且听之……”他顿了一顿,接着道:“作为一个人,我有着人的各种情绪和情感,在各种或好或坏的事发生时,我会有相应的喜怒哀乐,但这些情绪都很淡,或者说消失得很快。当年我被人骗入后宫见你,看到你的时候也曾热血上涌,想将你揽入怀抱,想带你远走高飞;后来从皇宫逃出来,得愠朗收留,暂时安全之后,我也曾思念着你,想象如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该有多好;那时心里也燃着强烈的想要向陷害我的人,还有皇帝复仇的怒火。可是那热血、思念和怒火都退去得太快了,很快那些感觉都消失,甚至没有在我心中留下丝毫痕迹。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困在一叶孤舟上,小舟上没有桨,没有帆,水面平静得像死了一样,岸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岸上很热闹,小舟上的人看到后也觉得热闹,可那热闹却永远和他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
古云儿神情痛苦地问道。成峙滔却不理她的问题,而是续道:“你来到玉汝山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觉得很高兴,也因为当年没能将你女儿保护在身边而愧疚,所以我是在乎你的,你对我比大多数人都更重要。可我是站在那死水孤舟中看着岸上的你,你的遭遇当然会左右我的情绪和情感,但岸上的人如何,归根结底又真的能影响到舟上的人什么呢?舟和岸是两个世界,舟上的人旁观着,岸上的一切对他来说,甚至都不是真实的。”
古云儿大概已明白他的意思,也确实相信他现在就是这样淡漠的人,可是她心中最后还存着一丝对往日时光的怀恋。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柔声道:“难道就没有别人能够去到你所在的孤舟上吗?在山庄时我们那次……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成峙滔不让她再说下去,打断道:“那只是欲望……我说了,我毕竟还算个人,心虽已不正常了,身体却还正常。那时……你我都需要罢了。”
那时他很热情,也很温柔,古云儿很享受,也很愉快,但她敏感的心,确实没有从他那里感受到丝毫的爱意。两人身体交融,可两颗心却似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早就明白的,成峙滔早已不是她熟知的那个少年,她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初无知的少女。她觉得他就像变了个人,可她自己难道变得少吗?“你也清楚的吧……”成峙滔接着又道,“我们回不到过去的,因为现在的你会爱慕的,绝不会是我这样的人。”
“爱慕……”古云儿黯然道,“你有过爱慕的人吗?”
成峙滔点点头,“乐儿的母亲……我们曾经很相爱。”
古云儿看向他,问道:“她叫什么?”
“如芝……”成峙滔道,“她叫玉如芝。”
“她是怎么离世的?”
古云儿寻常绝不会问此类会勾起别人伤心事的问题,但现在的她心情复杂,什么都不顾忌了。“生乐儿时……”成峙滔说不下去。“你那时痛苦吗?”
古云儿问,语气竟然有些冰冷。“怎么会不痛苦……”“那这份痛苦,还有对她的爱,又退去的有多快呢?”
古云儿的语气近似有些尖酸了。“痛苦早已不再,但对她的感情……从没有退去。”
成峙滔竟然道,“因为她是特别的。”
一时间,妒忌、愤怒、悲哀、无奈……各种情绪又在心头激涌,这是无法控制的,但同时她很清楚自己没必要这样。往事如烟,随风而散,自己是抓不住的,若执着不肯放手,能握在手里的,也只剩痛苦。良久,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释然地微笑道:“是么?她一定很美吧……”成峙滔也微笑着,道:“我对她的爱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对乐儿的疼爱。她和乐儿,一直都是牵着我的那条线。”
“线?”
古云儿不懂。成峙滔解释道:“这条线的一端系在我心上,一直连到了岸边。”
“那你何不拉着这条线回到岸上?”
古云儿问。“那只是一条很细很细的线,引导着我的视线让我不至于彻底迷失,却不足够牵引我回到岸上……这世上已没有任何方式能让我回到岸上。”
“是么……”古云儿长叹一声,“你能告诉我吗,你怎么会知道郭愠朗要抓我,又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让我落到了他手里,我的命能换给你什么呢?”
“你被他抓,我被他抓,甚至乐儿也被他抓,都是我对付愠朗的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我受到的伤害,也是必须的。具体是怎么回事,长歌很清楚,你以后总有机会从他那里了解一切。”
成峙滔如此说道,显然并不打算亲自解释。“那你至少告诉我,”古云儿有些哀伤地请求,“我受如此之苦,起到了该有的作用吗?”
成峙滔苦笑道:“作用自然起到了,但我的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这话自然又让古云儿感到不解,成峙滔看着她,笑了笑接着道:“愠朗一错再错不肯回头,而我困于孤舟难回岸上,我们让对方有今天的样子,现在是时候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