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晴儿……”成乐轻唤着,把手搭上温晴肩膀。温晴转头,“怎么了?”
两人从底舱出来后,就并肩站在船舷旁,没挪过地方。其他人也在附近,方元躺在摇椅上睡觉,苏素染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青色封皮的书阅读,而苏霁月也在船舷旁,与厉家夫妻有说有笑地闲聊。成乐眉头轻皱,关切地道:“你怎么了,从客栈出来后,你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温晴道:“公子莫担心,我只是在想事情。”
成乐便问:“想什么?”
温晴道:“我在想,长歌究竟让小艾回黎阳城做什么。”
成乐怔了怔,“这件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温晴很直接地道:“我不相信他。”
成乐又是一怔,过了片刻才问:“那……晴儿你是怎么想的?”
温晴缓缓摇头,“我还没有结论。”
成乐自己想了想,道:“如果他还有其他计划,那目的,肯定还是让你在别人不情愿的情况下对其使用幻心术。”
温晴微微一笑,“看来公子真的学会了呢。”
成乐也笑了笑道:“从结论考虑,回推,的确是个好方式。再说我们也只需关心这个,他若是有别的目的,我们根本也不必在意。”
温晴点头,“正是如此。”
成乐又想了一想,道:“他把我们都弄回玉汝山庄去,是想让你改变我父亲的记忆,我想他的下一个计划,也会找像我父亲这样一个目标,让你不得已去改变其记忆。我在想,他会不会是让小艾去找这样一个人。”
温晴道:“问题是,黎阳城哪里来的这样一个人呢?”
成乐双手扶栏,身子前探望着海面,分析道:“这个人必定得与你有关,还得让你很在乎。”
温晴看着他,“嗯,没错。”
成乐继续道:“这个人必须有某种难以解除心结,而且这心结得大到不解除就活不下去,或者活着也十分痛苦。”
温晴轻叹了一声,“是啊,只有这样我才可能会去改变其记忆。”
成乐忽又觉得气愤,但转头看向温晴时已满脸的柔情,“你……会吗?”
温晴道:“虽然长歌他很可恶,但他的确很了解我。如果在山庄时你同意了,我应该真的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改变你父亲的记忆。”
成乐右手抬起,又重重拍在栏杆上,“我绝不会让他这样利用你的感情!”
温晴抬起左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甜美地一笑道:“公子,谢谢你。”
成乐看向她道:“我们之间还谢什么。”
温晴笑着,把头轻轻靠在了他肩膀上。成乐又望向海面,过了一阵道:“会不会是岳前辈……不对啊,他的心结难道还没解开吗?那他怎么能与柯前辈相安无事那么久?上次婚礼时见他,不也挺好的吗……”“公子……”温晴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怎么了?”
温晴犹豫片刻道:“什么时候,我们也……”成乐道:“怎么了你说啊。”
温晴转开了脸,小声道:“婚礼。”
成乐道:“婚礼怎么了,那时你发现岳前辈有什么不对吗?”
温晴道:“小艾找的人不会是岳前辈,因为就算为了小艾,我也并不很在乎他,至少说,没在乎到让我打破底线的地步。”
成乐道:“也是啊。你也说了,长歌他很了解你,你既这么想,他应该也不会把岳前辈当作目标了。”
他一怔又道:“那你刚才说婚礼怎么了?”
温晴又一犹豫,却道:“没事,没什么。也可能只是我太多虑了,或许长歌他并没有什么新的计划,他让小艾回黎阳,目的就像他对我们说的那么单纯。”
成乐道:“不论如何吧,我都绝不会让他利用我们大家,更不会让他的计划成功的。”
**“任何计划当然都有可能失败,你这话没有任何意义,不需要特地对我说。”
郭长歌这话实在没什么问题,成峙滔听了一笑,道:“抱歉抱歉,是我说得太委婉了些。”
“委婉?”
郭长歌冷声道。“我想说的其实是,有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成峙滔道,“作为长辈,我是想让你在失败前先认识到这一点。”
郭长歌不以为意,“哼”了声道:“我本就不觉得这事儿会一帆风顺。”
成峙滔笑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郭长歌道:“那你就把话说清楚。”
成峙滔顿了顿道:“首先就说你的上一个计划,你想的是我在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好之后,就会自己寻死是吗?”
郭长歌道:“难道不是吗?”
成峙滔道:“这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郭长歌道:“你不是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就在那决斗之前。你现在若还想赖活着,对朗头是不是有些不公平。而且……”成峙滔道:“说下去呀。”
郭长歌便说下去:“除非你还想继续像以前一样,打着为人实现心愿的旗号,对自己人说是要以此为手段,实现掌控武林,篡夺皇权的雄图霸业,但事实上只是为了从人家的喜怒哀乐、兴衰得失,去攫取那点小小的、可怜的乐趣,来让自己能够活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一直以来在你身边的那位,重叔,你也从来没对他坦白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吧,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成峙滔不禁苦笑,“你实在是现在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可以说是唯一了解我的人了。”
郭长歌也笑了,冷笑。“你实在可怜。”
他说。成峙滔淡淡道:“是吗?”
郭长歌道:“是,因为就连你那点可怜的乐趣,都已被人剥夺了。你若还打算像原来那样,苏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当然我也会帮她,甚至你儿子,也不一定会站在你那边儿。”
成峙滔苦笑道:“不是不一定会,是一定不会。”
郭长歌道:“看来你认得很清楚,不需要我这个做晚辈的提醒。”
成峙滔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实现‘心愿’了。我确实也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现在我遇到了生命危险,没办法化解,我一定欣然接受死亡。”
郭长歌道:“意思是,如果有办法化解,你就会继续活下去?”
成峙滔道:“为什么不呢?”
郭长歌冷笑一声道:“那朗头可真冤呐。”
成峙滔道:“你以为最先知道我假死的人是谁?”
郭长歌道:“七前辈跟我说过,我知道是他。可是,是你先找他决斗的,一副明知自己弱势却不在乎,还要拼命的样子,结果人家胜了你,你却假死。我想他知道后一定恨不得把你脑袋拧下来,让你死透透的。”
成峙滔笑而不语。郭长歌觉得他无可救药,却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的这么简单。但他脸上还露出了一副自得的,自以为明白一切的表情,“那你就‘好好’活着吧,但我还想提醒你的是,有时人活着……”“不如死了,是吗?”
成峙滔语气轻松地接话道,“因为你以为我的人生已没有任何目标,也失去了本来有的,那唯一的乐趣?”
郭长歌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不会再为任何人实现‘心愿’了吗?”
成峙滔微笑道:“是啊,我的确不会再盯上任何人了。这样苏小姐不会有意见,乐儿也不会与我这个父亲反目。”
郭长歌不解,“那你究竟……”成峙滔打断道:“如果是我之前盯上的人呢,这个人,我早已给他心里埋下了种子,他从那时开始,到未来,都会不断去实现自己的‘心愿’,我要做的,只是看着他而已,看着他心中那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郭长歌道:“是么,不知那个人是谁呢?”
成峙滔笑道:“怎么,你想去阻止他,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受了我的蛊惑,也都只是为了带给我乐趣,他就像只猴子一样在被我耍?”
郭长歌极严肃地道:“那得看你究竟是怎么骗人家的,如果像苏前辈他们那样,最终落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成峙滔又笑道:“好,告诉你也无妨,要不要阻止他,就由你自己决定。”
郭长歌道:“说吧,究竟是谁?”
成峙滔本来一直坐得很端正,身子挺得笔直,现在忽然靠在了椅背上,双臂抱胸,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郭长歌,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个人啊……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