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晋此语毫不留情面,甚至戳破了常曦的虚张声势,纵使有天大的自信,没有实力加持,那就只能是一个幻想,所以这样的常氏拿什么来跟他交易? 常曦却不怒反笑,想用这招让她知难而退,他这是太小看她了,她能来这里,自然有她能来的道理,可不单单是来这里放几句嘴炮,或者威胁他几句,靠这些是无法达成她心中所想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解九爷是想说,我就是你脚下的那只蚂蚁,你一踩就死,对吗?”
解晋对于她这番带着挑衅意味的话半句也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过,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看你分明就是这意思。”
常曦呵呵笑两声。 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面前,别说尊严,就连生命都不值一提,所以她不会在这些上面跟解晋争一个长短,因为毫无意义。 她要做的是体现自己的价值,因为这才是她自身拥有的,是她惟一最大的价值。 解晋抿紧唇不再言语,而是依旧那样的看着她,一副跟他耍嘴皮子是没用的的样子。 常曦绕到案桌前,一把拉过一旁给客人坐的圆椅,毫不客气地坐下去,身体往后靠向椅背,整个人呈放松状态。 她这番操作,解晋反而看不明白了,这常氏太嚣张了吧。 常曦朝一旁的东篱吩咐道,“把我整理的数据拿给解九爷看看。”
东篱会意,立即掏出一份数据,上前交给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的周南,在周南错愕的目光下,她没说一句话,就又退回自己刚才呆着的角落,继续扮演透明人。 周南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回过神来,立即将那份烫手的数据呈到解晋的面前。 解晋不知道常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当真翻看起手上陌生的数据。 常曦这会儿开口了,“这是这次茶砖交易要加工的数量,在此基础上还会再追加一倍的数量,解九爷,明年我保证这数据还会再翻一番,这门生意可谓潜力巨大,还不算将来放开后销往北边草原地带的数量,当然大宇朝内的臣民同样也可享用,你能想象到这是一笔多大的款项吗?”
解晋不言语了,虽然他不是生意人,但他还是能算清这笔账目。 常曦看到解晋已经往下翻,于是接着道,“这是一份有关纺织机改革的初步草图,你是知道的,我出身农家,纺纱织布那是不在话下,只是……”说到这里,她刻意黯淡了神色,故意模糊原主出嫁后的生活。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许大郎这个倒霉摧的,当然也有几分卖惨在里面。 解晋微抬眼看向她,没有漏看她那似乎悲伤的情绪,握着纸张的手突然收紧,眸子里渐渐染了一层戾气。 “在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能改进一下纺纱机,那是不是效率会更高呢?有一次不小心被纺纱机拌了一下,然后那纺锤掉到地上,纱轮依然转动得厉害,而就是这一次,让我发现这个纺锤垂直了,反而能加快效率,只不过家里当时只有那么一台纺纱机,我可不敢拿它来练手,要不然肯定会被父母追着满村打。”
常曦把上辈子著名的珍妮纺纱机的故事稍稍变通说了出来,要不然她可解释不出来这纺纱机改革的契机和想法,总之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就是取信听故事的人。 解晋想象不出常曦在乡村被常父常母追着打的情形,毕竟这与他认识到的常氏是不一样的,可这不妨碍他同情可怜那个在乡村无依无靠的女孩。 无疑她是天份极高的,之前的制造茶砖的机器就已经让他惊艳了,可这会儿她却拿出了更为有用的东西。 是的,这纺纱机的改革比茶砖重要一百倍。 茶可以不吃,衣不可不穿,这是关乎大宇朝百姓福祉的大事。 若此事可成,天下人何愁无衣穿?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心潮顿时澎湃不已,看向常曦的目光满是火热。 常曦一看解晋这眼神,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打动他了,很好,谈判的主动权又回到她的手上了。 像她这样的蚂蚁,他解晋舍得踩死吗? 毕竟死一个她不要紧,她脑子里所谓的奇思妙想才是他们惋惜的。 有才华的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珍宝。 而她敢拿出来展现在人前,也是笃定了所看之人不是那种心胸狭小不能容人之辈,或者是封建士大夫之类不能沟通之人,她要让那识货的人懂她的才华,她的价值。 “一旦这个东西能做成,解九爷,你能想象得出来这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吗?别以为只有我们大宇朝的人缺衣穿,海外那些蛮夷之地的人同样也缺少,你能想象得出来这能为大宇朝带来多少的银子吗?”
这话解晋答不出来,但他知道朝廷一直是缺银两的,而老皇帝偏偏还迷上了炼丹之术,这消耗就更多了,朝廷缺钱,老皇帝更缺钱。 他的手轻敲着手中沉甸甸的资料,再看向常曦的目光带了几分自己也不知道的珍视。 这是一个人才,而人才从来无关男女。 无须言语,只凭肢体动作,常曦知道解晋动心了,是啊,换做她,她也会心动的。 “茶砖生意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这是为了日后在纺织业打下一片江山积累原始资本,解九爷,若是你能促成茶砖的合法化,那么我可以拿出三成的利润做为代价,无偿赠予那位背后出力的皇亲国戚。”
解晋闻言,猛地看向常曦,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常曦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神仙都会心动,而能改变皇帝老儿想法的人肯定是他身边的人,具体是谁,她无从得知,但是,你不给人好处,人家凭什么要为你办事? 当然,她也很可能会引来一个狼人准备杀鸡取卵,把自己的一切据为己有,不过她相信解晋是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发生的,在这个男人刻意指点自己开始,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不然他是不会招惹自己的。 直到现在,她都相信自己对于解晋的判断,这是她上一辈子为人所积累的最大的财富,那就是识人之能。 “解九爷,别以为三成利润很少,你得知道,我的这一切构想都需要金钱的投入,研发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这个成本就能把我剩下的利润都给占光,你也总得留一口汤给我喝喝吧。”
这说辞让解晋轻笑出声,“穷大方。”
常曦笑笑不语,这不是马后炮吗? 看解晋的样子,他这是答应下来了。 其实比起她打算忽悠的原太亮,或许解晋会更好用,毕竟知根知底,她这一步棋其实走对了,之前舍近求远,真真是一叶障目。 事情至此,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她很干脆地起身,不再多做停留,“解九爷,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希望别让我等太久,如今茶砖工坊正在选址,将在半个月内正式开业,不然赶不上做今年这一波洋鬼子的生意。”
解晋没有出声,她就当他默认了,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这干脆的姿态让解晋浓眉紧锁,感觉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他就是一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抹布,然后用完就可以丢了。 东篱朝解晋福了福,然后急忙去追常曦。 周南怔怔地看着这主仆俩匆匆退场,对于这场谈话,他知道自己不能多问,更不能外传,不然主子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直到常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解晋这才低头再看那堆资料,尤其是那张纺纱机的改革草图,当然他少不得还会吐槽一下常氏的烂画功,随后想到她的出身,能画成这样已经实属难得了,他不免又有几分爱才了。 这个女人仿佛一个宝盒,每一次开启,都能带给他异样的惊喜。 东篱匆匆跟上常曦的步子往后院去,夜里寒凉,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看常曦的神色,识趣地没有多问。 守门的婆子估计是得了秦氏的吩咐,看到常曦过来,立即开钥相迎,然后腆着笑脸问好。 常曦笑着回应了两句,然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往自己住的小跨院而去。 一回到这小院子,毫无意外地迎来了气冲冲过来兴师问罪的施碧池,估计她刚出后院还没到前院之时,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赶来了。 “施三姑娘,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
她急忙快步上前,一副担心她久等的样子。 施碧池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在得知常曦到前院去找解晋的时候,她当时就气得砸坏了房中不少物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常氏居然敢骗她? 当时怒气之下,她就不管不顾地就往这边而来,她要当面质问常氏到底是何居心? 有些话要当面说,她才能知道她有没有说谎骗自己,这里毕竟是解府,她行事虽然不得不收敛一二。 但是,如果常氏敢有非份之想,她一定不会让她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