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宫殿!从天上来的!火焰!我们的人……走不过去!”
年轻的士兵语无伦次,那里的存在超乎了他贫瘠的想象力的极限。 他很难用自己的词汇去形容那种惨烈而壮观的景象,那种场面已经超出这些活在部落时代的人的认知以外。 但这就够了。 从士兵口中听到的关键字已足够确认加尔文的猜想,剩下的信息也不是这些凡人能够提供。 加尔文回过头,在所有士兵的注视下对马尔斯说道: “给养还剩下多少?”
“7天,集中发放的话,13天。”
马尔斯第一时间回答。 “那就7天。你们在这里等我回来。7天以后等不到我,就回去吧。”
说着话加尔文翻身下马,从鞍袋上抽出了自己的长剑以后,他对士兵们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您要独自进去?这太危险了!”
马尔斯当即劝阻,士兵们也紧盯着加尔文的身影,希望他收回自己的命令。 “我需要在重复一遍命令么?”
加尔文的动作有条不紊,将长剑挂在腰间后,他又将干粮和水袋也陆续取出。 在此期间他甚至连头都没抬,清淡的话语说出,经年累月的积威之下马尔斯等人呼吸变得缓慢,全都单膝跪地以示臣服。 “就这样吧,再往前的战争不属于你们的范畴。在这里等我就好,不要再向前探索。”
说完,他背起收拾好的行囊向那片倒伏的林地中走去,留下一地的随从在低头垂手中互相注视。 再往前的环境越来越差,放射状向外倒下的原始巨木在经历这次劫难前,已经不知生长了几个千年。 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在这里稀松平常、随处可见。 加尔文在这些直径数米的巨木间穿行,向着中央的盆地走去。 是的,盆地。 来自高天之外的冲击如彗星创月,无法描述的巨大撞击之下,这里的地势已经被永久性的改变了。 这个外来的物体在大气层中几乎没有损失任何质量,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将自己携带的质量与动能释放在大地之上。 土壤在冲击之下如水般柔软,巨大的动能将地幔深处的板块震裂的同时,能量的余波带起被压缩的空气在燃烧,向周围百里方圆四散而去。 加尔文此时就站在盆地的边缘。 从这个巨碗的边沿的高处,他用自己超凡的视力可以清楚的看到碗底的中央。 那里被地脉涌出的岩浆包裹着他此行的目标: 一个长五公里、宽一公里,纯由金属组成的钢铁巨兽; 帝国航空技术和军事技术的集大成者之一; 帝国海军与其他军事组织最常用的海战武器; 以多功能的作战用途和模块化的低维修标准而著名的、帝国敌人的一生之敌——月级巡洋舰。 好吧,看着这艘钢铁利维坦的舰艏上悬挂着的微缩比例的山阵号模型,和舰体后方高耸的教堂事的建筑。 加尔文在心里又给这艘月级巡洋舰的背后再加了一个备注: 一艘属于帝国之拳的某个不知名子团的战斗驳船。 事实也确实如此,从战舰那向被火焰舔舐的焦黑一片的侧舷甲板上,加尔文还能隐约的看到一个他不认识的战团标记: 一只周身火焰的帝国之鹰,雄踞在象征人类纯洁的神圣颅骨之上。 这是他的记忆里阅读的审判庭内部资料里未曾备注的战团标记。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未知的战团,并未能存续到加尔文所活跃的那个年代。 一艘未知原因陨落于地表的月级巡洋舰,一个名称未知,但在加尔文眼里已经注定灭亡的末路战团。 这就是他现在收集到的有效信息。 战舰的整体状态相对完好,加尔文没有看出它的龙骨有明显的变形。 外侧的甲板除了与岩浆接触的位置焦黑一片、隐透暗红以外,完整的装甲带和配置齐全的武器阵列都在原位。 这是一艘开启着虚空盾以后,在无人操作下被星球引力自然俘获的战舰。 也就是说,它遭遇的并不是外在的威胁,而更多地危险可能来自于内部。 战舰的陨落已经是十几天之前的事,天空上的卷积云已经消散,空气里的扬尘也早已落地。 战舰周围的泥土早已不见,地底翻涌出的岩浆也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不知已经是第几次的交替。 加尔文迎着风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硫化物和未燃烧充分的一氧化碳激活了他的超人器官。 第三肺和石肾组成的过滤、解毒功能同时开启,充分准备完毕的加尔文迎着前方那非人的生存环境,从盆地的边缘一跃而下踩着岩浆中已经冷却的部分借力跳跃,开始了他的探索之旅。 加尔文灵活的身躯在大大小小的黑色玄武岩上穿梭,偶尔有闪光自这些冷却的岩石上折射,那是岩浆自地幔深处带出的矿物结晶的光芒。 舰艏的山阵号模型越来越明显,舰顶教堂的穹顶和立柱上的铭文已经清晰可见。 短短的半小时不到,加尔文已经在这种非人的环境中一口气穿过十几公里的距离。 而在这种不间断的跳跃和穿行间,他甚至还有闲暇去思考。 战舰上没有近期参与大型海战的伤痕,那么大概率问题来自于内部。 而如果威胁指向是舰体内部,从安全角度考虑,他必须保证自己行踪的隐蔽性。 又是五分钟过去。 站在巡洋舰陷入岩浆后略显歪斜的舰顶,加尔文看着他精心选择的一处装甲上翘起的破口,嘴角略微的翘了翘。 这是月级巡洋舰的通用图纸的功劳。 每一艘月级巡洋舰都一样,如果想要在真空环境下对暴露在太空中的光矛炮塔进行检修的话,那这种无人机械臂的预留通道就不可避免,必须放置在光矛炮塔的附近。 三下五除二,用手里的劣质钢剑撬开了顶层甲板的螺丝。 加尔文伸手将抓住一掌厚、数米见方、接近3吨重的陶瓷盖板,周身的肌肉紧绷发力一把将其抬起,然后抛向远处的地面。 砰! 埃尔维斯将身后的舱门关上,然后顺着背后依靠的钢铁墙壁滑坐在同样冰冷的地板上。 伺服里的生命指标闪烁着猩红的参数,除了证明他的生命所剩无多,也预示着他们整个战团的失败。 能怎么办呢? 埃尔维斯不断的问着自己。 这不是他的问题,也自然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 难道说最初的种子有问题,就能责怪种植它的农夫么? 可埃尔维斯又不能放过自己。每一个在他眼前死去的兄弟他都历历在目: 他已经按照既定的手术流程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受术人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异和扭曲,却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他已尽全力去尝试解决问题,但效果还是寥寥。已知的技术手段都已尝试,但更多的变异还在不可阻挡的发生。 他尝试寻求战团长或者更高层级的帮助,但基因种子的变异,让战团长对他的请求讳莫如深,毫无回应。 是啊,冷静下来的他也清楚。 真要是如他所愿将战团基因种子变异的事情上报,那恐怕等来的不是高领主议会的帮助,而是审判庭与其他战团的围剿吧…… 高领主议会是指望不上的。 他们这群来自第二十一次建军的战团本就是过渡性质的产物。 除了作战任务下达前才有的少量物资补给,他们从未在这些帝国高层手里拿到过任何资源。 名义上的母团呢? 也一样不能指望。帝国之拳甚至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他们的关系,百年剑约的战团比武大会也从未向他们敞开过胸怀。 这是一种无声的蔑视,他作为战团唯一的药剂师或许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但每当战团的基舰路过泰拉时,他都能从战团长那长久注视着山阵号的目光中读出某种悲伤,一种他不愿意细想的悲伤。 向他们求援? 埃尔维斯笑了,呼吸空内的扩音器在他的刺激下,发出尖锐的鸣音。 真要是知道了基因种子的问题,恐怕这群人才是第一个向他们举起屠刀,以保证多恩之子的纯洁神圣不被玷污的人吧? “兄弟!我,亲爱的,兄弟啊!”
狭小的医疗部休息室内,埃尔维斯看着自己身上的烈火雄鹰标记,低声的哭泣着。 而与他一墙之隔的医疗部大厅里,正有着沉重的脚步接近…… 自维修管道进入,在杂乱的线缆和设备中爬行了许久的加尔文,终于从一处为机仆预留的检修设备间走出。 打开满是灰尘的铁门,加尔文探头出去观察四周的环境。 空旷的回廊里主照明设备都已关闭,只有绿色的指示灯还在工作。 远处的空气里沉淀着不安的气氛,偶尔有不知名的线缆发生了短路,在安静的空间中发出噼啪作响的电流火花声。 加尔文将脚下的皮靴脱下,牛角切片叠层缝制的鞋底已经足够柔韧,但在这个有帝皇天使存在的环境里还是太过显眼。 这就是加尔文不愿意带他麾下的士兵前来的原因。 在有可能与这群超人产生对抗的可能性下,属于人类的身躯太过孱弱,属于人类的作战常识也已不再适用。 莱曼之耳在能力全开的情况下究竟有多变态,别人不知道,作为基因原体的加尔文是绝对知道的。 加尔文赤脚踩在陶钢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肌肉有序的发力又松弛,猫科动物一样的发力技巧在他的身上体现。 每一步的踏出都用脚跟率先着地,然后才是柔软而无声的脚掌在空气中慢慢捻住地板,最后从脚趾尖端的接触结束。 他在向舰桥前进,那里是人员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收集信息的地方。 他想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个属于阿斯塔特的战斗驳船在开满虚空盾的状态下,以一种殉道者自杀的姿态自天空中向大地陨落。 主干道的走廊太过危险,加尔文不急于涉足,与主干道一墙之隔的线缆通道才是他的路线。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排气阀和空气滤芯还在工作。 主干道上发生了什么,加尔文暂时不能看见。但管线通道内都能闻到的味道,让他知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血腥的杀戮。 管线的通道的维护是节点性质的,它从设计之初就是围绕着主干道的方向间歇的分段布置在通道两侧。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的加尔文在看见管道尽头的闸门时,知道自己暴露在主干道监控设备的视野下,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翻身从管道内爬出,然后谨慎的回头看向来时方向的主干道。 不出意料,这些战舰的主人——阿斯塔特们的尸体正在钢铁的地板上安静的长眠。 “嗯?”
视野粗略的扫过,加尔文刚想回头离开,眼中收集的信息细节在他的脑中闪过。 他又转过头,慢步走向这些死去多时的阿斯塔特战士,弯腰蹲下,然后仔细的看着这些尸体上不寻常的特征。 “变异?不是混沌腐化!原发性的?基因层面的变异?”
他在自己的心里做出了结论,然后伸手将一名阿斯塔特的马克四型头盔摘了下来,再次确认。 “是了,原发型的基因变异。大概率是基因种子出了问题……” 加尔文心情沉重的想到。 这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消失,未能存续到加尔文活跃的39千年的原因了。 基因种子的变异,都是有着足够的滞后性的。 就如同人类在2K时代的癌症一样,当第一科种子的变异体现在战团的战士身上时,通常意味着整个战团都出现了问题。 但与人类的单体性质没有扩散可能的癌症相比,战团的种子一旦出现问题,就意味着这个战团的灭亡。 加尔文不清楚这个战团现在的情况。 但他对阿斯塔特圣典中对战团种子的管理条例还是清楚的。 大叛乱的时代过后,帝国上下对阿斯塔特战士有着极为强烈的不信任感。 处于这方面的压力,也是对军团叛乱的痛定思痛。基因原体保罗·基利曼亲手设立了对阿斯塔特战团基因种子的定期抽检机制。 这是除了种子税以外,阿斯塔特作为帝国最高武力少有的不能拒绝的义务。 只要拒绝,就等于叛乱。 只要叛乱,必备围杀。 而已加尔文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战团的种子变异已经极为明显,不可能通过帝国的抽检。 那么对应的,他们被帝国高领主议会和审判庭抹除编号的命运,也同样不可避免。